第十八章(第4/7页)

霍姆斯挺身从扶手椅上站起来,他的膝盖离壁炉不过寸许之遥,炉中的木头烧得噼啪作响。 “现在几点了?”他问,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梦。洛威尔的座钟显示:五点四十五分。洛威尔在安乐椅上翻了一个身,吃力地睁开双眼,就像一个睡眠不足的孩子。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嘴巴里的苦味令他没有追问下去。

“洛威尔,洛威尔,”霍姆斯一边叫,一边把窗帘统统拉开,“两匹马。”

“什么?”

“我觉得我听到了外面有两匹马。不,我相当肯定。就在几秒钟前,它们从窗前奔跑过去,一直向前奔。肯定是两匹马。眼下雷警官只有一匹马。朗费罗说蒂尔从曼宁家偷走了两匹马。”

“我们都睡着了。”洛威尔神色惊慌地答道,他眨巴着眼睛恢复了清醒,透过窗户看见天色已然渐白了。

洛威尔唤醒朗费罗和菲尔兹,紧接着他拿起一架小型望远镜,把他的来复枪往肩头上一扛。

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寒风刺骨的户外,霍姆斯的哮喘又犯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洛威尔跑在前头,追踪着新的马蹄印,其他三位学者则小心翼翼地进了榆树林。榆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光秃秃的树枝高高指向天宇。

“朗费罗,亲爱的朗费罗……”霍姆斯说。

“霍姆斯?”诗人温和地应答。

梦中的一幕幕逼真地闪现在霍姆斯的眼前,他颤抖着看着他的朋友。他真怕自己脱口而出:我刚才看见范妮向我们走来,真的!“我们把报警器忘在你家里了,是不是?”

菲尔兹把一只手搭在医生瘦削的肩上,让他恢复信心。“亲爱的温德尔,这会儿一点点勇气价值万金呐。”

在他们的前方,洛威尔停住了脚步,单膝跪地。他透过望远镜扫视着前方的一口池塘。他的嘴唇发起抖来,他给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几个小男孩在破冰垂钓。可是,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看到的却是他的学生普林尼·米德的变成了菜色的脸。

水面已经结冰,但被打开一道狭窄的口子,可以看到米德的脑袋从那里冒出来。他赤裸的身体的其他部分浸没在冰水之中,他的双脚被捆绑住了,牙齿在剧烈地打颤,舌头向内翻卷着。米德赤裸的手臂伸展在冰面上,手腕被绳子牢牢绑着,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停放在近旁的曼宁博士的马车上。米德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若不是有这根绳子拉着,早就掉进洞里淹死了。在马车的后面,但·蒂尔身穿军装,十分显眼,他把手伸到另一具一丝不挂的躯体底下,将它抱起来,然后向随时可能破裂的冰面走去。他搬运的是奥古斯塔斯·曼宁的软沓沓的洁白的躯体,他的胡须乱七八糟地覆盖在他那瘦得像豆芽似的胸脯上,双腿屈曲着绑在髋部上,他的身体穿过光滑的冰面时不住地哆嗦。

曼宁的鼻子像一个暗红色的宝石;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凝固在鼻孔下面,结成了厚厚的一层褐色的血块。蒂尔把曼宁的脚塞进冰湖上的另一个洞中,这个洞离米德不过一英尺左右。给冰水一刺激,曼宁苏醒过来;他的双手疯狂地拍打着,摸索着,溅起点点水花。然后,蒂尔解开了米德胳膊上的绳子,现在,惟一可能防止这两个赤裸者沉入洞中的力量就是猛烈的挣扎了。他们本能地意识到了该怎么做,两人立即去抓握对方伸出来的手臂。

蒂尔爬上堤岸,站在那里观看他们挣扎,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子弹擦过凶手背后的一棵树的树皮。

洛威尔一跃而起,手里端着一杆枪,发疯似的滑过冰面。“蒂尔!”他厉声叫道。他端枪瞄准,准备射击。朗费罗,霍姆斯,菲尔兹,一个个急匆匆地奔到他身后。

菲尔兹大声叫喊:“蒂尔先生,你不能再这么干了!”

洛威尔顺着枪管瞄准,对眼前的景象简直难以置信:蒂尔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开枪呀,洛威尔,开枪!”菲尔兹叫道。

洛威尔打猎时一向喜欢瞄准,却从不开枪射击。太阳升起来了,照耀在这巨大的水晶般的湖面上。

阳光照耀着冰面发射出刺眼的光亮,刺得他们睁不开眼。过了片刻,他们的眼睛总算适应了,却不见了蒂尔的踪影,只有他奔跑时微弱的脚步声在树林中回响。洛威尔对着灌木丛胡乱开火。

米德不由自主地直哆嗦,全身软弱无力,他的头靠在冰面上,他的身体缓慢地沉入冰得要人命的水中。曼宁拼命抓住这孩子的软绵绵的手臂,然后是手腕,再然后是手指,可米德的身体太重,他再也抓不住了。米德沉下去了。霍姆斯医生迅速滑过冰面猛然扑将过去。他伸出双手在冰洞中抓到了米德的头发和耳朵,一点点把他往上拉,抓到了他的胸脯,继续往上来,把他拖出来平放在冰面上。趁着曼宁还未沉下去,菲尔兹和朗费罗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他们把他腿上脚上的绳子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