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页)

雅各布死后,他的母亲露西尔说,她那天已经料到会发生不幸,因为前一天晚上就出现了某些征兆。

露西尔在梦中掉了几颗牙齿,而她母亲早就告诉过她,这是不祥之兆,预示着死亡。

雅各布的生日会上,露西尔从头至尾都惴惴不安。她不仅密切注意着自己的儿子和其他小朋友,也关注着孩子之外的所有客人。她就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几乎脚不沾地,一直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询问大家开不开心、食物够不够吃;要么就夸奖他们比上次见面又苗条了许多,或者孩子长高了不少;实在没话可说了,她就谈谈当天的好天气,那天阳光灿烂,到处一片葱绿。

内心的不安反倒让她成了最棒的女主人。孩子们都吃得饱饱的,客人们也交谈甚欢,她甚至还成功说动玛丽・格林,让她答应傍晚为大家唱一支歌。玛丽的嗓音细腻甜美,雅各布最喜欢她。如果年龄够大的话,他一定会疯狂追求她的——玛丽的丈夫弗雷德总是拿这事笑话雅各布。那真是完美的一天,一切都很美好。可这美好的时光却在雅各布消失不见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雅各布悄无声息地从生日会上溜走了,谁都没发现。这种事只有在孩子身上,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魔术把戏中才能看到。大概三点到三点半之间——哈罗德和露西尔后来跟警察说——不知怎么,他就沿着庭院南边,走过那些松树,穿过森林,一路来到河边。然后,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也没有对他们表示歉意,他便淹死在了河中。或许只有雅各布自己和他脚下的大地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的。

就在调查局官员来拜访这夫妻俩的几天前,哈罗德和露西尔还一直在讨论:假如雅各布真的成为复生者并出现了,两人会作何反应。

“复生者不是真正的人。”露西尔扭绞着双手说。他们当时站在前廊上,照惯例,所有的大事都发生在前廊上。

“那我们也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吧?”哈罗德跺着脚对妻子说。两人的争论很快就冒出了火药味。

“反正他们就是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人。”她不依不饶。

“你说,他们如果不是人,那是什么?蔬菜吗?矿石吗?”哈罗德嘴唇发痒,很希望能有根香烟叼着。抽支烟往往能让他在和妻子的争论中占据上风,而且,他怀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露西尔才会一看到他抽烟就大惊小怪。

“别跟我油腔滑调,哈罗德・纳撒尼尔・哈格雷夫,我们在说正经的。”

“油腔滑调?”

“对,就是油腔滑调!你说话老是这样!你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真有你的。昨天你还说我是……什么来着?‘多嘴多舌’,对吧?今天又成了‘油腔滑调’,嗯?”

“讽刺我就显得你比我高明了吗?没门。我的脑筋现在清楚得很,没准比平时更清楚呢。你也别想转移话题。”

“油腔滑调。”哈罗德念叨着这个词,最后一个音咬得格外重,一颗亮晶晶的唾沫星喷到了前廊的栏杆上,“哼!”

露西尔对此泰然处之。“我不知道他们算什么,”她站起来,接着又坐下,“但我知道他们就是跟你我不一样。他们是……他们是……”她顿住了,在口中仔细酝酿着将要说出的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迸出来,“他们是魔鬼。”这句话终于从她双唇间挤出来。她后退了一步,仿佛这句话能转身咬她一口,“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杀死我们,或者诱惑我们!世界末日就要来了,‘死者将游走人间’——《圣经》上都说过了嘛!”

哈罗德用鼻子哼了一声,还在跟“油腔滑调”这个词较劲。他伸手摸摸口袋。“魔鬼?”说着,他摸到了口袋里的打火机,思路顿时清晰起来,“魔鬼是迷信的说法,都是那些没文化甚至没脑子的人臆想出来的。魔鬼——这个词根本就应该从字典中剔除出去。嗬!这个词才真叫油腔滑调呢。这个词完全不能说明事物的本质,不能用来描述复生者这群人——露西尔・阿比盖尔・丹尼尔斯・哈格雷夫,他们是人,他们能走过来亲吻你,我可是从没见过哪个魔鬼会这么做……当然,咱俩结婚以前,一个周六的晚上,在图尔萨,有过这么个金发女郎。好吧,或许现在看起来,她就是你所说的魔鬼,至少是魔鬼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