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外(第2/13页)

“吉米炒了她鱿鱼?”

他摇摇头,在我开口进一步猜谜以前他便告诉了我。

我喝下我的酒。我跟人约好要谈点事,不过那件事突然不再重要了。我往电话里投下十美分取消约会,然后回头再喝一杯。举杯时我的手微微抖着。放下杯子时,我的手稳了些。

我穿过第九大道,在圣保罗教堂小坐一下。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差不多那样。我为葆拉点根蜡烛,也为另外几位逝者点上蜡烛,我坐在那里想着生命、死亡以及高窗。刚离开警界的那段时间,我发现教堂是很适合思考此类问题的场所。

不久之后我走向她租住的大楼,站在楼前的人行道上。花商的卡车已经开走,我检查起她掉落的街面。一如维尼跟我强调的,该处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我仰了头朝上看去,心想她不知是从哪扇窗子落下的,然后我又低头看看人行道再扬起头来往上瞧,于是我眼前一阵昏天黑地。如此这样一番举动之后,我引来大楼门房的注意,他走到路沿,亟想跟我讨论他们的前任房客。他是约莫和我同龄的黑人,以他那身制服为荣的程度并不亚于海军陆战队招兵海报里的主角。帅气的制服,不同层次的棕,绣着肩章配着闪闪发亮的铜扣。

“真是不幸,”他说,“那么年轻的女孩,摆着大好的前程不要。”

“你跟她熟吗?”

他摇摇头。“她会对着我笑,每次都打招呼,每次都叫我的名字。冲进冲出总像在赶路。绝不会想到她有半点愁。不过这种事很难讲。”

“是很难讲。”

“她住十七楼呢。就算不收房租,我也不会住在离地面那么远的地方。”

“恐高症是吧?”

不知道他听见这句话没有。“我住的地方只要爬一段楼梯。挺合适的。不用电梯也没有高窗。”他的眉头笼上乌云,像是要吐露个别的什么。不过此时有人举步要走进大楼的门厅,于是他便移身过去拦截那人。我再次抬起头,打算一扇扇窗户数到十七楼,晕眩感再度来袭,我只好放弃。

“你是马修·斯卡德吗?”

我抬起头。问问题的女孩非常年轻,长着淡棕色的大眼,留着棕色直长的头发。开朗的脸庞没有戒心,下唇有点抖颤。我说我是马修·斯卡德,然后指指我对面的椅子。她站着不动。

“我叫露丝·薇特劳尔。”她说。

一直等到她说“葆拉的妹妹”时我才恍然大悟。然后我便点点头研究起她的脸看看有什么家族特征。就算有我可也找不着。当时是晚上十点,葆拉·薇特劳尔已经死了十八个钟头,而她的妹妹则是满怀期待地站在我面前,脸上很奇怪地同时混合着坚决和犹疑的表情。

我说:“实在遗憾。坐下来好吧?想喝点什么吗?”

“我不喝酒。”

“咖啡怎么样?”

“我喝了一整天咖啡。他妈的咖啡搞得我直抖。我难道非得点个什么才行吗?”

她快不行了,没错。我说:“不用,当然不用。你什么都不用点。”然后我便截住特里娜的眼神给她警告,她迅速点点头没有过来。我啜着我的咖啡,越过杯缘凝神看着露丝·薇特劳尔。

“你认识我姐姐吧,斯卡德先生。”

“泛泛之交,只是顾客跟服务生的关系。”

“警察说她是自杀。”

“而你认为不是?”

“我知道她不是。”

她讲话时我盯着她的眼睛,而且我也愿意相信她这话是发自内心。她不认为葆拉是自愿跳出那扇窗户的,压根儿不信。不过当然,这可不表示她就是对的。

“你认为事情是怎样呢?”

“她被人谋杀。”她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她是被杀。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

“凯力·麦克罗。”

“我不知道这人。”

“但也有可能是别人。”她继续说。她点了根烟,默默吸了会儿。“我蛮肯定是凯力干的。”她说。

“为什么?”

“他们住一起。”她皱起眉头,仿佛认知到同居并不足以证明谋杀。“他有这种能耐,”她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才觉得是他。我并不认为所有的人都有这个能耐。除非情绪火爆,当然,我想人都难免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但要说事先筹算然后把人推出,推出,刻意把人推——”

我把手叠到她的手上头。她的手纤长仿若无骨,皮肤摸起来冰凉干燥。我觉得她就要放声大哭或者崩溃或者怎样了,不过她并没有。她只是没办法说出窗户两个字,碰到要说时她就只能顿住。

“警察怎么说?”

“说是自杀。他们说她取了自己的性命。”她吸起烟,“可他们不了解她,根本不了解。如果葆拉要自杀,她会服药。她喜欢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