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5页)

‘现在先不谈这些,’县治安官说,‘好吧。埋进土里。什么样的土里?对一个心急火燎而又虽然有把铁锨可毕竟是孤身一人的人来说,什么样的土挖起来最快又最容易?你希望有什么样的土可以飞快地埋一具死尸尽管你除了一把小刀外什么也没有?’

‘沙土。’舅舅立刻飞快地,几乎是满不在乎地,几乎是漫不经心地说,‘在那条小河的河床里。今天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他们不是告诉过你他们看见他带着尸体上那儿了?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好吧,’县治安官说,‘咱们上那儿去。’接着对他[141]说:‘指给我们看到底在哪儿——’

‘不过艾勒克·山德说那也许不是骡子。’他说。

‘好吧,’县治安官说,‘就算是马吧。指给我们看到底在哪儿……’

他会记住这一切的:看着老人又一次把枪把朝前地塞进胳肢窝,用残存的那一段胳臂夹住枪另一只手解开衬衣再从胳肢窝下抽出枪又把它插回衬衣里面然后又把衬衣扣好接着比那两个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儿子还要飞快还要灵便地转过身子,已经走在别人前边跃过围栏朝牝马走去一下子就把缰绳和鞍环都抓在手里,并且已经飞身上了马:接着两辆汽车降到二挡速度顶着地心引力驶下那陡峭的斜坡终于他说了一声‘这里’,这是卡车的车辙偏离大路转向灌木丛又回到大路的地方,舅舅刹了车:他[142]看着那凶猛的断了一条胳臂的老人催赶着那灰褐色的牝马从大路进入对面的树林已经朝着小河飞驰而下,接着是他身后的两条狗在飞速冲上堤岸,再后面是驮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的儿子的骡子:他跟舅舅下了车县治安官的车紧挨着他们车的后面,听见牝马嗒嗒地冲下小河然后是老人高亢而单调的声音对着狗喊:

‘嗨!嗨!来啊,小伙子!抓住他,包围他!’然后舅舅说:

‘把他们[143]用手铐铐在方向盘上。’接着县治安官说:

‘不行。我们要用铁锨的。’他[144]也已经爬上河岸,倾听着远处下边的声响和叫喊,后来舅舅和县治安官还有那两个拿着铁锨的黑人都到了他身边。虽然小河在土路分岔处几乎成直角横穿那公路,它离他们现在站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走着的地方还有大约四分之一英里虽然他们都能听见老高里还在呼唤那两条狗也能听见那马和骡子在下边浓密的树丛里碰来撞去发出的声响,县治安官并不往那个方向走,相反他沿着山坡几乎跟土路平行地走了几分钟一直到他们走进了山与河之间长满锯齿草山月桂和柳树的沙洲才开始偏离道路:穿过沙洲时,县治安官一直走在前面忽然他停了下来但仍然低头看着地面接着他转过脑袋望着他,一直看着他和舅舅走过来。

‘你的秘书第一次说的话说对了,’县治安官说,‘确实是头骡子。’

‘不是一头带着给绳子勒出的伤痕的黑骡子,’舅舅说,‘当然不是那一头。即便是杀人犯也不至于愚笨和傲慢到如此公开的地步。’

‘对,’县治安官说,‘所以他们是很危险的,所以我们必须摧毁他们或者把他们关起来。’他低下头也看见了:那窄小而纤弱的几乎是过分讲究的跟那牲口实际大小不成比例的骡子的蹄印,在潮湿的泥地里踩得很深也踩得很凌乱的蹄印,对任何一头只驮着一个人(不管那人有多重)的骡子来说那足迹都太深了一点,蹄子踩出的印迹里充满水,就在他察看的时候一个细小的某种水生动物箭似的穿过其中一个印迹留下一条线一般粗细的渐渐溶化的泥土;他们终于找到踪迹他们站在那里可以看见那人走过的小道它穿过齐肩高的给撕扯过的悬在半空的灌木像田野的垄沟或船只破水后留下的凝固的尾波,又笔直地穿过沼泽最后消失在小河边的浓密的林木里。他们顺着这条路走去,走在踪迹里,踩在那两排不是一去一来而是向着一个方向的蹄印上,偶尔同一双蹄子的印迹盖在前面一对蹄子的踪迹上,县治安官仍然走在前面,又开口讲话,说得很响但并没有回头,仿佛——他起先以为——并不针对任何人:

‘他不会再沿着这条路回来了。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时间走这里。那一次他直接从山上往回走,不管有没有树木,不管天黑还是不黑。就在那时候他听见了响声不管那是什么声音。’于是他知道县治安官在对谁说话了,‘也许你的秘书在那边吹口哨或者发出些声响。在那种时候又是在坟地里。’

终于他们站在小河的河岸上——在冬天和春天的雨季里那挺宽的渠里河床里会有急流奔淌但现在只有一股细细的不到一英寸深最宽也不过一码多一点的水流顺着发白的沙地流过一个个水洼。——就在舅舅说‘那笨蛋肯定——’的时候走在前面岸边离他们大约十码左右的县治安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