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5/10页)

不过,眼下凯特和本顿-史密斯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些事情需要尽快解决——一些会议得以委婉的口气取消,有些文件需要赶紧存起来,公共关系部门也将加入进来。达格利什有一只专门用来应对突发事件的行李袋,被他放在了皇后港的公寓里,不过他很高兴自己还有机会能够再回去一趟。迄今为止,他还从未在苏格兰场给艾玛打过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明白他想说什么。她会自行安排周末活动,说不定没有了他的陪伴,她还会暂时将他从脑海中删除。

十分钟后,达格利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破天荒地又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在同一个熟悉的地方告别,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2

在那间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的公寓里,凯特·米斯金督察依然躺在床上。若是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坐在办公室里了,即便是休息日,恐怕也洗过澡、穿戴整齐、吃过早餐了。早起已然成为凯特的日常习惯。究其原因,一部分是源于个人喜好,另一部分则是童年生活的后遗症。那时候,她每天都为了臆想中的灾难景象而提心吊胆、如临大敌,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她便匆忙地套上衣服,迫切地等待着应对某场突发事故:楼下的某间公寓里着了大火无法施救,一架飞机撞毁了窗户,地震震塌了高楼,阳台的栏杆颤动着在她的手中折成几段。每当她外婆孱弱、不耐烦的喊声传来,唤她下楼喝早茶时,她总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的外婆有权不耐烦:女儿的死令她感到痛苦、蜗居在这间高层公寓的小房间里也非她所愿、抚养这个私生外孙女的责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爱的痛苦让她无法承受。但是现在外婆已经不在了,如果过去的时光不会消逝,也永远不会消逝,那么这些年来,她已经艰难地学会了承认并接受过去的一切对她的所作所为——无论那是最好还是最坏的结果。

此刻,她向外远眺,望着这个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伦敦。她的寓所位于河畔公寓大楼的一端,能够看到两个方向的景色,拥有两座阳台。从客厅望出去,泰晤士河西南方的景色尽收眼底,熙熙攘攘的河面上驳船、游艇、巡河警和伦敦港口管理局的巡逻汽艇游弋其间,游览的客轮逆流而上,停泊在塔桥旁。从卧室望出去能够俯瞰金丝雀码头的全貌,它的顶端犹如一只硕大的铅笔;还有西印度码头平静的水面以及多克兰轻轨线,轻轨线上的列车仿佛儿时摆弄的发条玩具。她钟爱这种由强烈反差带来的视觉冲击,在这里她游走在新与旧之间,从破晓到日暮,观察着泰晤士河畔截然不同的点点滴滴。每当夜幕降临,她倚靠着阳台的栏杆,凝望着眼前的城市逐渐变成一片灯海,璀璨的光芒令星辰也黯然失色,为天空着上深红的色彩。

这间寓所是她的家、她的避风港、她的安身处,经过长时间的规划和慎重的抵押贷款,她多年以来的梦想终于凝结为砖和水泥砌筑而成的实物。她从来没有邀请同事来过这间寓所,她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恋人——艾伦·斯库利很久以前就离开她,去了美国。艾伦曾经希望能够同她一起离开,但是被她回绝了,一方面是对这样的投入感到忧虑,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在那之前她已经找到了工作。而现在,是自从她和艾伦共度了最后一夜之后,第一次有人同她一起待在这间寓所里。

她躺在双人床上,伸了个懒腰。透过透明的窗帘,她看见浅淡的灰色云朵上有一片清澈的淡蓝色天空。昨天的天气预报预测,今天又将是一个时晴时雨的晚秋天。轻微而令人愉快的声响从厨房传来,水滋滋地流进水壶,橱柜的柜门被人合上,瓷器彼此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皮尔斯·塔兰特督察正在煮咖啡。自从他俩一起回到这间寓所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回味过去的二十四小时的时候并不觉得后悔,而是有些意外——这一切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星期一一大清早,皮尔斯的电话就打到了她的办公室,邀请她星期五晚上一起共进晚餐。这个电话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因为自从皮尔斯离开专案组、加入反恐科之后,他们还没说过话。此前,二人曾经在达格利什的特别调查专案组共事多年,互相看重,彼此之间若有似无地暗自较量着,她知道这一点刚好遂了总警司达格利什的意。二人时有争吵,虽然激烈却从未有过恶言相向。她很早就发觉——并且现在依然这么认为——在她共事过的所有男同事里,他是最性感的一个。不过,即便当时他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性趣,她也不会有所回应。和一位老同事发生暧昧关系无异于拿一个人的工作去冒险,甚至他们中的一个将不得不离开专案组。而正是这份工作帮助她摆脱了埃里森·费尔韦瑟公营公寓,她可不想因为陷入这种具有诱惑性又难以收场的境遇而危及目前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