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4/10页)

达格利什问道:“这么说梅科洛夫特一发现尸体就打电话给你了?我猜他是遵循了某种指令。”

哈克尼斯回答:“他掌握了一个绝密的电话号码,并被告知一旦岛上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的话,就打电话给慈善基金会。他已经收到了通知,得知你会搭乘直升机登岛,正午过后他就会去接你。”

达格利什说:“我想,他很难向同僚解释为什么这起死亡事件惊动了伦敦警察厅的总警司和督察,而不是由当地的刑事调查局负责处理。不过,我相信你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

哈克尼斯回答:“尽我们所能吧。当然,相关情况也通告给了郡警察局局长。在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起凶杀案之前,讨论该由谁来负责案件毫无意义。在此期间,当地警方也会协助我们。如果这确实是一起凶杀案,而那个岛又像他们声称的那样安全的话,那么嫌疑人的数量屈指可数,调查的进度也会跟着加快。”

只有对凶杀案调查知之甚少,或者轻易就遗忘了过去那些不太成功的经历的人才会说出如此轻敌的话。虽然只有屈指可数的嫌疑人,但如果每个嫌疑人都足够机智、精明,能够保守住秘密,且能够克制住致命的冲动,在接受问询时不主动交代,他们就能够令任何调查变得错综复杂,使检举变得困难重重。

柯尼斯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我猜,科姆岛上的食物还算可口,床还算舒服,是吧?”

哈克尼斯冷冷地说:“我们没有时间关心这个。坦白讲,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本该想到的,你比我们更在意厨子的手艺和床垫的质量,但我们的关注点只在一具死尸。”

柯尼斯通接过话茬儿幽默了一番:“没错。会议结束后,我们可以去确认一下岛上的便利设施。有钱有势的人首先要懂得的就是舒适的价值。我本该早点告诉你们的,科姆岛上有一位常住居民,她是霍尔库姆家族的最后一名健在者——艾米丽·霍尔库姆小姐,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是个前牛津学者。我记得,她钻研的是历史专业。和你一个专业,不是吗,亚当——不过,你念的不是剑桥大学吗?她要么配合我们的调查,要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如果我对学术女性估计得没错的话,她应该会是后者。谢谢你能够接手这起案件,我们保持联系。”

哈克尼斯站起身,陪同柯尼斯通和里夫斯走出大楼。达格利什将他们送至电梯口,然后转身回到办公室。首先,他需要致电凯特和本顿史密斯。那之后,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电话要拨。他和艾玛·拉文纳姆原本计划好要一起共度今宵和明天一整天。如果今天下午她也想在伦敦过的话,那么眼下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达格利什不得不拨通她的手机号码。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像往常一样,她或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不会抱怨什么——艾玛从来不抱怨。他们俩时不时就要处理一些紧急情况,计划永远不及变化快,所以二人在一起的时间才显得格外珍贵。达格利什想对她说三个字,却发现很难在电话中说出口。那三个字只好同他本人一起再耐心地等一等了。

达格利什朝私人助理的办公室探了探头:“帮我联系米斯金督察和本顿-史密斯巡佐,好吗,苏西?然后,我需要一辆车前往巴特西直升机机场,先去接本顿-史密斯巡佐,再去接米斯金督察。米斯金督察的工具箱在她的办公室里,务必把它放在车上。”

恐怕没有比现在打这个电话更糟糕的时候了。连续一个月每天十六个小时的紧张工作已经令他精疲力竭,虽然还不至于压垮他,但是他渴望休息,渴望能同艾玛一起度过两天平静、幸福的时光。达格利什对自己说,他只能怪自己毁掉了这个周末,除此之外他没法怪罪任何人。无论受害人有多么重要的政治或社会地位,又或者罪案本身具有多么大的挑战性,没有人强迫他接手这起潜在凶杀案的调查工作。有些高级官员希望他能够利用已经掌握的信息占据调查的主动权,但治理一个多种族社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毒品、恐怖主义和国际犯罪集团都是需要面对的严峻挑战。曾有人提议组织一支新型的刑侦势力,站在国家的高度处理那些重大的犯罪案件,然而,计划因为一些政治因素搁浅了——最高级别的监管时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伦敦需要的是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依然能够游刃有余的高级官员。达格利什发觉自己正面临着一种风险,他将变得越来越官僚,变得愈加像一位委员、一位顾问、一位协调人,却再也不是一名侦探。一旦这种担忧变成现实,他还算得上是一位诗人吗?失去了调查凶杀案的肥沃土壤,丧失了一步一步揭开真相的美妙体验,不再有与人并肩作战、分担未知的危险,也再没有机会怜悯那些绝望而破碎的生命,他的诗意又能从何处迸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