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第2/5页)

就算卡罗琳听说过马莎和孩子们的事,甚至知道我把他们都迁移到道顿街,好让他们住得舒适些,也离我近些,她从来没提起过,也没让我知道她知情。就算马莎知道1870年以后卡罗琳又回到格洛斯特街90号(或这几年的温波尔街)跟我同住,她也没提起过,也没让我知道她知情。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想知道狄更斯死后我的文学创作进展,我可以用一个残酷的句子为你做个总结:世人认为我的事业与人生一帆风顺,我却一直很清楚,我的事业与人生携手并进,迈向一塌糊涂的惨败。

一如过去的狄更斯,我终于开始举办公开朗读会。朋友们都说我的朗读会轻松愉快又精彩。我自己知道——英国和美国那些直言的评论家也都这么说:我朗读时语调含糊、了无生气、支离破碎。

一如过去的狄更斯,我继续写小说,尽可能将它们改编成剧本。每一本书都比前一本更蹩脚,所有的书都比我的杰作《月亮宝石》更逊色。只是,多年以来我一直都知道《月亮宝石》根本不是什么杰作(是那半部《艾德温·祖德疑案》让我看清了这点)。

或许我的不受欢迎——事实就是如此,未来世界的读者——是从狄更斯逝世几天后开始的。当时我私下跟查普曼与霍尔出版社的费德列克·查普曼联络,我说只要他们愿意,我可以为他们完成《艾德温·祖德疑案》。我告诉他们,虽然那本书后半部内容没有现存笔记——这是事实,狄更斯并没有在任何纸页空白处或蓝色纸张写下《艾德温·祖德疑案》未完成部分的大纲——但狄更斯过世之前曾经私底下向我(而且只有我)透露过相关情节。我,而且只有我,有能力写出《艾德温·祖德疑案》的后半部,我只要求微不足道的费用和列名为共同创作人(正如我们早期那些共同创作的作品一样)。

查普曼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大动肝火,直言不讳地说,英格兰没有任何人——不管他多么有才华,或自以为多么有才华——能够取代查尔斯·狄更斯的地位,就算我口袋里有上百条完整的大纲也一样。“宁可世人永远不知道谁杀了艾德温·祖德,如果艾德温·祖德果真死了的话,”他写信告诉我,“也不能让平庸之辈狗尾续貂。”

我觉得他用的成语既不贴切又很可笑。

查普曼甚至信誓旦旦地说,有关我的提议他会保密到底(也提醒我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如下后果:“你会不可避免又无可救药地遭世人唾弃,也必定被看成、被认定为全英格兰、全大英帝国和全世界最放肆的人。”

一个出版商兼编辑表达能力竟然如此差劲,写出这种残废句子,我到如今都想不通。

可是那时候确实开始出现不利于我的传闻与耳语,也正是那个时期——如我所说——公众对我的憎恶排山倒海而来。

一如过去的狄更斯,我到美国和加拿大办了一系列朗读巡演,时间是在1873年到1874年,客观来说,那场巡演是彻底的灾难。巡演还没正式开始,一路上的轮船、火车和马车的奔波已经把我累垮。美国观众好像跟英国观众见解一致,认为我的朗读欠缺活力,甚至口齿不清。巡演过程中我身体始终不舒服,到最后就连大量的鸦片酊——我发现在美国寻找并购买这玩意儿出奇地困难——也无法为我带来精力和愉悦。美国观众都是白痴,那一整个国家都是老古板、女学究和乡下草包。对于卡罗琳跟我一起出游,法国人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美国人却完全无法接受我的巡演团体里有个不是我妻子的女性。因此,在美国那漫长的几个月里,我必须独自忍受旅途的劳累、身体的病痛和每晚在舞台上的屈辱,都得不到卡罗琳的慰藉与协助。

我也没有多尔毕来帮我打理巡演时的生活琐事。我雇来代替我督导我某一出戏在纽约与波士顿的上演事宜——我配合朗读巡演安排的首演——的经纪人满脑子只想敲我竹杠。

1874年2月,在波士顿和美国人称为新英格兰那块单调白色帆布地图上的几处郊区疙瘩,我跟多位美国文学圈与知识界的引航光相聚,比如朗费罗、马克·吐温、诗人惠蒂尔、医生作家奥利弗·霍姆斯等人,我不得不说,如果这些人就是“引航光”,那么美国文学圈与知识界的光芒实在非常暗淡。(不过,我倒是很喜欢霍姆斯为我撰写并当众朗诵的赞美诗篇。)

当时我就明白——至今依然相信——那些争先恐后来看我或花钱买票听我朗读的美国人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我曾经是狄更斯的朋友兼合作伙伴。狄更斯是我永远摆脱不掉的鬼魂,是我每次走近一扇全新的门的时候,必然出现在门环上的马利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