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5/5页)

我在书房里端坐半晌。我在想,如果卡罗琳·G——如今的海丽叶·克罗——是真诚的朋友,那么虚伪的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同一天,乔治和贝西收到一封信。他们俩一直以各自的方式哀悼着,特别是贝西,埃格妮丝的离开比她父母的辞世(没有留给他们任何遗产)更让她伤心。那封信送到的时候我没看见信封,否则上面的字迹(费力书写出来的)肯定会吸引我的注意。

隔天乔治来到我书房外,他干咳一声,然后带着歉疚的表情走进来。

“先生,打扰了。因为您先前好心地关切我们亲爱的女儿埃格妮丝的去向,所以我觉得您会想看看这个。”他递给我一张纸,是印有旅馆商标的信纸。

新爱的妈妈爸爸——我很好,希旺收到信的你门也一样。我的几会结果非常员满。我跟我的爱人麦丹诺下士决定6月9日结昏。结昏以后我会再写信给你门。

敬爱你门的女儿埃格妮丝

我读信的时候,脸颊、嘴唇和全身肌肉都麻痹了,就像我使用过量吗啡或鸦片酊之后的症状。我抬头看乔治,却说不出话来。

“没错,先生。”他喜形于色,“天大的好消息,是吧?”

“这个麦丹诺下士就是带她私奔那个人?”我勉强问一句。即使在我惊呆了的耳朵听起来,我的声音也像被过滤器筛过。

我事前一定知道,乔治肯定告诉过我,这点我很确定。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如果这小子肯光明正大娶我们家小埃格妮丝,那么我应该收回先前对他的严厉批评。”

“乔治,我也希望事情演变成这样。这是很值得开心的消息。听到埃格妮丝平安无事又幸福快乐,我太高兴了。”我把信交还给他。那张廉价便条纸上的商标是爱丁堡某家旅馆,却不是我去找狄更斯时投宿的那家。

那天晚上狄更斯抱怨我们住的那家旅馆牛肉质量不佳,所以我们走到另外一家旅馆用餐不是吗?我确定有那件事。此刻乔治塞进斜纹布背心口袋的那张便条纸是不是来自那家旅馆?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我在那家旅馆的时候是不是顺手在大厅拿了几张便条纸?也许吧。很有可能。

“我只是觉得您可能有兴趣听听我们的好消息,先生。谢谢您,先生。”乔治说完笨拙地鞠个躬退了出去。

我低头望着我正要写给我弟弟查理的信。我刚刚烦乱之余,在最后一段洒了一大片墨水。

狄更斯跟多尔毕发生争执的那天晚上,我喝了比平常多很多的鸦片酊。我们去吃晚餐。第一轮几杯烈酒和葡萄酒下肚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回房间写了“埃格妮丝”的信?1月我看过她写我口述的那封信,自然很熟悉她写错别字的习惯。之后我是不是连夜下楼,在柜台把那封信寄给乔治和贝西?

有此可能。

一定是这样。

这是唯一的解释,而且道理很简单。

之前我也曾在鸦片酊或吗啡影响下做过一些隔天或之后几天都记不起来的事。这就是《月亮宝石》疑案的关键。

可是我知道那个该死的苏格兰下士的名字吗?

我突然一阵眩晕,赶紧走到窗子旁把窗框往上推。早春的空气吹送进来,夹带着煤炭和马粪的气味,远处的泰晤士河和它的支流已经在羞怯的春日骄阳中发出臭味。我大口大口吸气。

有个穿着可笑歌剧斗篷的男人站在对街人行道上。他的皮肤是羊皮纸白,眼窝似乎像死尸般下陷。即使距离这么远,我仍然看得出他在对我微笑,也看得见他那不自然地磨尖了的牙齿之间漆黑的诡异缝隙。

爱德蒙·狄更森。

或者该说如今变成祖德的活死人喽啰的爱德蒙·狄更森。

那个身影拉了一下高耸晶亮的过时礼帽向我致意,之后继续往前走,在转向波特曼广场之前面带笑容地回头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