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6/6页)

这话听得我差点儿把香槟洒了。

打从狄更斯宣布他决定在冬季与春季排定的绝大多数朗读会场次加入南希谋杀案,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单纯地把他这种自杀行为视为达成我衷心期盼的目标的方法。可是福斯特让我领悟到一件几乎确定为真的事实:不管狄更斯怎么死的,比如死于自杀式朗读或明天在河岸街被运货马车撞死,外界一定会强烈要求为他举办国葬。伦敦的《泰晤士报》或任何多年来不管在政治上或文学上都跟狄更斯意见相左的小报一定会带头发声,要求将狄更斯安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向来感情用事的公众就会随之起舞。

群众的力量会很惊人,狄更斯死后会跟英国文学史上的精英,那些备受爱戴的遗骨同眠。

这些事情的必然性让我当场想在舞台上尖叫。

狄更斯必须死掉,这点毋庸置疑。几个月前我更深沉、更阴暗的心灵想必已经觉察到这点,而且开始进行谋划。现在我也想到了:狄更斯不但必须死掉,他还得消失。

不可以有国葬,不可以进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是可忍孰不可忍。

“威尔基,你觉得呢?”耶茨问我。

我为刚才的醒悟吓得心惊肉跳,没有注意听其他人的谈话,但我约略知道他们还在讨论如何劝阻狄更斯当众虐杀南希几十次。

“我觉得查尔斯会做他认为他必须去做的事,”我轻声说道,“可是我们大家——他最亲爱的朋友和家人——有责任防止他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你是说近期内,”波希说,“你是指近期内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当然。我就是那个意思。”我告退去拿香槟。观众人数减少了些,气氛却更加喧闹。香槟瓶塞持续啵地喷出,侍者持续倒酒。

我看见后台有动静,停下脚步。刚刚工作人员才把讲桌和仪器搬到后台。

但那不是工作人员在走动。有个身影站在那里,几乎被周遭的黑暗淹没。他那可笑的歌剧斗篷捕捉到一丝丝舞台灯光的微弱反射。那人戴着旧式高顶大礼帽,一张脸白得透彻,留着古怪长指甲的手指也是。

祖德。

我的心脏跳到喉头,脑子里的甲虫也冲到我右眼后方它最中意的观察位置。

但那不是祖德。

那个身影煞有介事地朝我的方向鞠躬,我看见渐渐长出来的稀疏金发,发现他是爱德蒙·狄更森。

狄更斯当然没有邀请狄更森出席这次试演,他怎么找得到他?他又为什么……

那人直起上身,露出笑容。即使相隔一段距离,狄更森看起来好像没了眼皮,牙齿末端也磨尖了。

我连忙转身确认狄更斯或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个幻影。好像没有人注意到。

等我再转回去,那个披着黑色歌剧斗篷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1] Sturm und Drang:指18世纪后半期德国文学运动,力图推翻启蒙运动崇尚的理性主义,改走自然、感性路线。

[2] Pericles’ orations:佩里克利斯(公元前495—公元前429)为古希腊时代雅典政治领袖。雅典城每年冬季举办国葬仪式,由知名人物发表演说。佩里克利斯在这场演说中阐述了雅典的民主精神,强调统治权属于多数人而非少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