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7页)

“你们怕我跟狄更斯先生被老鼠咬吗?”我笑着说。

菲尔德用他肥短又带点不祥的指头指着我:“柯林斯先生,记住我的话。明天是斯泰普尔赫斯特这个事故重要的纪念日,要么狄更斯先生会找机会去见祖德,要么祖德会想办法见到狄更斯先生。不管如何,先生,万一他们在这里见面,您会身陷险境。”

我哈哈大笑,伸手指向那个被砖块多此一举地彻底封死的小洞。“你觉得祖德有办法从那里钻出来?”我又用双手比了一下那个洞口有多小,就算是全身涂抹了油脂的幼童也未必钻得过。

菲尔德一脸严肃:“您喊他祖德的那个东西可以挤进比那个更小的缝隙,只要有人邀请他。”

“探长,你说到重点了。”我还在轻声笑着,“我并没有邀请祖德来我家。”

“没错,但或许狄更斯先生邀请了。”菲尔德说。之后他们继续检查我地下室每一个角落。

“我要去美国。”狄更斯说。

我们在书房放松地享用最后一点儿白兰地和雪茄,壁炉的火焰在我们脚边噼里啪啦地燃烧,外头的大雨啪啦啦地打在窗子上。一小时前吃晚餐时狄更斯有多开心、多健谈,此时就有多安静、多肃穆。

“你在开玩笑。”我说。

“我没有。”

“可是……”我连忙打住。原本我想说:可是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幸好谨慎地打住。我从许多不同渠道听说狄更斯的健康出了大问题,消息来源包括毕尔德医师、我弟弟查理和狄更斯的女儿凯蒂(通常通过查理),以及几个我跟他的共同朋友。我知道狄更斯愈来愈容易疲倦,春天时他在苏格兰和英格兰朗读,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往往浑身瘫软无力。他的左脚和左肾老是出毛病,还有消化不良、胀气与伴随而来的头痛,另外就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急遽老化。如果狄更斯发现我知道他这些毛病,肯定要勃然大怒。

我大声说:“可是你不喜欢美国和美国人,肯定不会想再次踏上那块土地。你在《美国纪行》和《马丁·瞿述伟》里清楚表达了你对那地方的不屑。”

“哎,”狄更斯伸手一挥,“亲爱的威尔基,我上一次去美国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即使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家,经过二十五年也该进步了。他们在处理英国作家作品连载的版权和付款方面也确实改善很多。这点你一定很清楚,毕竟你受益不小。”

最后这句话说得没错。我的《阿玛达尔》跟美国方面达成非常有利的交易,而我还没动笔的《月亮宝石》也即将完成协商,有望取得比《阿玛达尔》更优惠的条件。

“再者,”狄更斯接着说,“我在美国有不少朋友,其中有些人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胆子太小,不敢渡海过来。我希望能在他们或我作古以前再见他们一面。”

狄更斯谈到死亡让我颇感焦虑。我啜饮杯中仅剩的白兰地,盯着炉火,脑海再次浮现笨蛋菲尔德跟他那些手下在外面雨中某处瑟缩着的画面。如果狄更斯一如菲尔德断言,打算找借口说他必须去某个地方开会,不留下来过夜,那么他最好快点儿,时候不早了。

“总之,”说着,狄更斯深深坐进他沙发椅的皮革坐垫里,“我决定8月初派多尔毕过去——套句美国人的用词——探路。他会带着我的两篇新作品:《乔治·斯尔曼的理由》和《假日罗曼史》。这两篇故事是受美国出版商委托写的,其中《假日罗曼史》会刊登在一本名为“年轻世代”的儿童杂志或其他类似刊物里。”

“嗯,你应该还记得几星期前你在盖德山庄把《假日罗曼史》拿给我看了……当时你说里面的故事和那些怪诞的念头都出自儿童的手笔,而我相信了。”

“亲爱的威尔基,我不太确定你这话是褒是贬。”

“当然都不是。”我说,“只是陈述事实。一如往常,只要你想用文字达到某个目标,成果肯定令人信服。不过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二十五年前美国行的舟车劳顿和密集行程让你暂时失去了对文字的掌控力。福斯特也说过,直到今日那些美国人还是配不上你这样的天才。查尔斯,你当真打算再次考验自己的体力吗?”

狄更斯接受我的提议再抽一根雪茄,此时他正对着我的天花板吞云吐雾。“当年我确实比较年轻,可是当时我才刚完成《韩夫利少爷之钟》,身心俱疲。何况出发前几天我还动了一个挺重大的手术。再者,光是我在美国的演说行程恐怕就足以累垮一个不需要做其他事的国会议员。我也不得不承认,当年的我确实比如今迈入沉稳中年的我更没耐心、更易怒。”

我寻思着狄更斯所谓的“迈入沉稳中年”。菲尔德告诉过我,今年4月到5月爱伦·特南生病,于是身为英国最受瞩目作家的狄更斯屡次一连消失好几天,以便守在情妇病榻旁。狄更斯搞神秘的习惯并不局限于他跟祖德那个怪物之间号称的会面,遮遮掩掩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天性。据我所知他寄给我那些投递地址为盖德山庄的信件之中,至少有两封其实写于爱伦的住家或他在她家附近那个秘密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