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6/8页)

“只是名义上的,”狄更斯说,“而且只有短短几星期,后来那孩子就成年了,正式取得了他的全部遗产。他觉得他指派我当他的监护人是给我面子,我允许他这么想。除了我跟狄更森,这件事跟外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是那笔钱……”我说。

“提走了,应狄更森的要求。亲爱的威尔基,那是在他二十一岁生日的隔天,那时他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他的财产。当天我很荣幸签了一张两万英镑的支票给他。”

“是,可是……为什么要经过你的账户?根本没道理呀。”

“当然没道理,”狄更斯笑呵呵地认同,“那孩子一心一意以为我在火车事故中救了他的命,希望在那张开启他成年后全新人生的支票上看到我的签名。这当然是胡闹,不过反正我只不过接受那笔钱,再写张支票给他,一点儿也不费事。他以前的律师兼顾问罗夫负责跟双方银行洽谈相关事宜。”

“可是你说你不知道狄更森到哪儿去了……”

“我的确不知道,”他说,“他透露过想去法国,彻底展开新生活……或者南非,甚至澳洲。我没收到过他的信。”

我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已经无话可说。我在脑海里预演这场对质时,想象气势凌人的卡夫探长把嫌犯吓得俯首认罪。

我们走路时狄更斯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显得乐滋滋:“亲爱的威尔基,你听这位神奇的无所不知的班纳比或班纳狄克或巴特兰先生说这些事的时候,该不会以为我想方设法让自己变成可怜的狄更森的监护人,然后谋财害命杀了他吧?”

“什么?!我……当然没有……太荒唐了……你怎么能……”

“因为这些看似详尽的线索就会让我做出这种推论,”狄更斯开朗地说,“一个年事已高的作家,或许遭遇财务困难,碰巧救了这个有钱孤儿的命。不久后又发现这个孤儿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连个相识的熟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垂垂老矣、总是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过午餐的律师。于是那个作家设法让那个信任他的孩子指定他,也就是那个财务发生问题的贪婪作家,为监护人。”

“查尔斯,你财务发生问题了吗?”

狄更斯开怀地哈哈大笑,我几乎跟着笑出声来。

“威尔基,那么你认为我要怎么下手?在哪里下手?盖德山庄吗?那里日日夜夜都有宾客来来去去,一点儿隐秘性都没有。”

“罗切斯特大教堂。”我呆滞地说。

狄更斯的视线越过树梢去到另一端:“是啊。我们就快到了。唷嗬!不对,等等。你是说……我会在罗切斯特大教堂杀狄更森。啊,没错。很合理。亲爱的威尔基,你真是推理天才。”

“你喜欢晚上趁着月色带朋友上去参观。”我不敢相信自己大声说出这番话。

“这话不假。”狄更斯笑道,“而且每次我带朋友来,德多石先生和大教堂的牧师——我在小说里要帮他取名为塞普缪斯·克瑞斯派克尔——就会把钥匙交给我,让我随时可以登上塔楼。”

“还有地窖。”我喃喃说道。

“什么?哦,说得对!很好。那些钥匙也可以让我进入地窖。所以我只需要邀请狄更森单独出游,让他站在大教堂塔楼欣赏月光下的罗切斯特。对呀,去年我才带你和朗费罗的妻舅和他女儿上去过。等时机成熟,我会鼓动那孩子把上半身探出围栏外,好看清楚远处海面上的皎洁月光,而我只要轻轻一推。”

“查尔斯,别再说了。”我粗哑地说。我感觉风湿性痛风悄悄爬到我右眼后方,像由鲜血与疼痛组成、被压抑的间歇泉。

“不,不,这太有趣了。”狄更斯叫道。他挥动手杖,仿佛带领游行大队。“不需要手枪,也不需要锤子、铲子或任何需要事后清理、弃置的脏污笨重工具。只需要地心引力,然后是深夜的一声惊叫。然后……然后呢?假设那孩子跌下圣器收藏室周边围篱上那些黑色铁桩,刺穿了身子,或把他数量有限的脑浆砸碎在某块古老墓碑上……然后呢?卡夫探长?”

“然后是生石灰坑。”我说。

狄更斯停下脚步,伸手拍向额头。他瞪大双眼,笑容无比灿烂,简直是喜笑颜开。

“生石灰坑!”他大喊。有个骑士骑着红褐色母马路过,转头过来张望。“没错!我怎么会忘了生石灰坑?然后……也许等个几天……就进地窖吗?”

我摇摇头别开视线,开始咬嘴唇,咬到嘴里尝到鲜血。我们继续往前走。

“没错。”狄更斯满不在乎地挥砍路边野草,“那我必须找老德多石当共犯,让他拆除再砌回地窖的墙。不过威尔基,很多谋杀案都是这样被侦破的,找人共谋几乎等于踏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