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是……我可以坐下吗?非常感谢您。柯林斯先生,您桌上这颗蛋形石真好看。是玛瑙吗?嗯,我看没错,美极了。”

“谢谢你,探长。你今天来有何贵……”

“柯林斯先生,我相信您还记得德文郡公爵提供德文郡大厦作为利顿爵爷那出戏第一场演出场地的事。我记得那是为了替文学与艺术协会筹措经费。当时利顿爵士是协会主席,狄更斯先生是副主席。您应该记得我,以及我几位千挑万选的同事,受雇以我们所谓的‘便衣’身份在场维安,因为利顿爵士的分居妻子放话要破坏这场演出。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罗辛娜,我看过她写给利顿爵士的第一张字条,说她要假扮柳橙小贩混进去往舞台上砸柳橙。”菲尔德探长呵呵笑,我勉强陪笑几声。

“在另外一张字条里,”他接着说,“她说要拿臭鸡蛋扔女王。女王不顾她的威胁照样出席。我相信您记得这些事,先生,毕竟您有作家的超强记忆力。首演那天晚上女王陛下跟阿尔伯特亲王一起出席,观赏了您跟狄更斯先生的第一次同台演出。那是1851年5月16日,感觉好像才上星期的事,您说是吗?柯林斯先生,那天您也有自己的贵宾,我记得是令弟查理和令堂……我记得她的芳名是哈丽叶。柯林斯先生,我诚心祝福她身体安康,真的。我还记得她来伦敦时暂住您弟弟和他妻子凯蒂家,他妻子也就是狄更斯先生的次女。我记得是在克莱伦斯街。环境很清幽。您母亲是个很和蔼的女士。哦,我好像记得十五年前那次御前演出您还邀请了别的宾客,爱德华和汉莉雅塔·沃德夫妇……雪茄吗?谢谢您,先生。来一根也无妨。”

递上一根好雪茄才总算截断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接下来我们静静地裁剪雪茄头,点燃,吞云吐雾地品尝整整一分钟。我赶在他重新开口之前说道:“菲尔德探长,你的记性为你的职业和你个人增添了光彩。但我还是要请问一声,你今天来有何贵干?”

他用左手拿开嘴上的雪茄,方便右手那根肥嘟嘟的食指去碰碰鼻翼,像要擤出鼻孔里的异物似的,之后又敲敲嘴唇,仿佛那根手指也在帮他组织接下来的语句。“柯林斯先生,您应该知道,如今跟在我姓氏后面这个‘探长’职称纯粹只是名誉头衔,因为我已经离开苏格兰场的侦缉局。更精确地说,从我确保《我们没那么糟》演出顺利的来年就离开了。”

“嗯,我相信你的荣誉头衔实至名归,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应该也会继续沿用。”我没有多此一举地提醒他“探长”这个职称根本就清楚明白地印在他的名片上。

“谢谢您,柯林斯先生。”说着,红光满面的菲尔德吐出一大圈烟雾。此时我书房门紧闭,窗子只开了一道缝隙,因为我平时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街上的噪声干扰,小小的室内空间很快青烟弥漫。

“探长,有话直说吧,”我说,“今天来有何贵干?你想写回忆录吗?或者你容量惊人又巨细靡遗的记忆宝库里出现了某一道裂缝,需要我帮忙填补?”

“回忆录?”菲尔德探长呵呵笑,“这个点子有意思……可惜不是,先生。已经有其他人,比如您的好友狄更斯先生描写过我的……嗯,‘英勇事迹’这个词应该不会太显摆,是吧?……描写过我的英勇事迹。我猜未来还有更多人会撰写。至于回忆录,我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那么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探长?”

菲尔德将雪茄紧紧咬在齿间,上身前倾,手肘搁在我书桌上。他的肥胖食指先指指上面,又指指下面,再戳戳桌面,最后指向我。“柯林斯先生,我无意间得知,但可惜我知道得太晚,您跟狄更斯先生曾经深入猛虎湾和地底城去找某个姓祖德的人。”

“你是在哪里听说的呢,探长?”我的声音很冷淡。这位前苏格兰场探员太好管闲事,已经引起我的反感。

“哦,当然是希比·黑彻利。他是我属下。黑彻利目前是我侦探社的一员,狄更斯先生没跟您说过吗?”

我记得狄更斯说过菲尔德探长已经离开警界,没办法陪同我们出去探险,还说菲尔德举荐了黑彻利,但当时我没仔细听。

“没有,”我说,“应该没提过。”

菲尔德点点头。他的另一只手拿开嘴上的雪茄时,那根食指仿佛有了自我意志,移到他的鹰钩鼻子侧翼。“嗯,先生。黑彻利是个好人,可惜少了点儿想象力,毕竟优秀的探长或探员都需要丰富的想象力。不过他人很好,很可靠。当时狄更斯先生找上我,说他要再找个人陪他去……呃……城里那些复杂的地方,我以为他又想去逛逛贫民窟,就像我陪他跟您或那些美国游客去的时候一样。我刚巧为了侦探社的业务离开伦敦一段时间,最近回来才听说狄更斯先生要追捕的目标是祖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