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条舌头(第2/5页)

“这是一截舌头,连这个都认不出来了?”顾世只看了一眼,波澜不惊地告诉他。

注意到他脸色微变,顾世继续不以为然地说:“你吃不消就去外边车里待着,这里空间小,万一被你破坏现场,问题就大了。”

张弛强忍住,没有呕吐,挥着戴着手套的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干扰现场,转身就去观察现场的其他细节。

强制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很管用,他很快克服了恶心和恐惧。顾世不时回看他,确认他没事。究竟是出于保护现场还是关心自己,张弛从她淡淡的面容里无法判断,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喜悦。他想,顾世如果知道自己是第一次出现场,这样的表现应该也算是凤毛麟角,不丢份了。

张弛注意到现场的凶器共有两把,一把桌上的菜刀,一把掉在席子下方的水果刀,似乎都是取自死者屋中的生活用品。他站在屋子中央,环视这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空间,家具是他记忆中儿时的样式,上面的把手快要脱落,半悬在空中。床头放着一个低矮的写字桌,上面摆满了小学和初中的教科书。这个家庭似乎只有老人和孩子,而且生活拮据。

屋内闭塞、血腥,屋外围观的群众发出嘈杂的议论。初夏时分,短短个把小时,尸体已经开始滋生出难闻的气味。在场的民警似乎都没有听到噪音,也没有闻到气味,倒像是端坐在一个窗明几净的实验室里,沉浸在一个饶有趣味的实验中。

张弛真不知道平时技术组的民警都是怎样忍受这样恶劣的工作环境的,刚想开口说去外围打探下情况,顾世就好像洞察到他心事一样,冷冷揭穿他:“怎么?这点场面,就待不下去了?”

他明白顾世说的是各种更为瘆人的非正常死亡,巨人观、吊死鬼,不一而足。他庆幸自己不是法医,也不是技术员,至少这些工作场景并非他必须面对的。

张弛只能继续在屋里溜达,看着他假装若无其事,旁边几个同事都低头偷笑起来。

他自嘲地笑笑,毫不介意。屋内就他一个人站着,突兀不说,还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但高有高的独特视角,他索性踮起脚,让视线再高一点,注意力很快就被大衣橱顶的一个皮夹子吸引住了。

他示意顾世,这里可能存在有用的线索,她将信将疑地把证物袋塞到他手里:“你知道怎么保留证物痕迹吗?没问题就直接拿下来吧。”

他把证物袋交给顾世时,紧锁双眉,对方奇怪地看他一眼。其实他只是在试着理清作案动机。如果此案是仇杀,那截舌头似乎能够印证,可刚才他耳朵里分明飘来两句邻居的议论:这家人几乎没有社交,孩子的父母来自D市,在远洋轮船上打工,老人为了孩子的学业移居至此,平日无非操持家务,监督孩子上课读书。真是这样,能有多大能耐惹到这样凶神恶煞的人?

如果说是谋财,那么本就是不惹人注目的平民小区,租户占到一半以上,何况这家人并没有宽裕的经济,即使负担两个孩子的补课费用都捉襟见肘,几乎是家徒四壁的人家,怎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起案件不出意外的话,似乎并没有张弛的用武之地。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工作热情,现场勘查、周边访谈、回看视频、开专案组会,没有人叫上他,他也一个不落。同样作为一名警力,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他做这些基础工作总比呆坐在办公室强。再者,他本来就是个机动岗民警,领导从一开始就明确他的工作重心是犯罪模拟画像,但并没有说全部工作仅限于画像,因此,他出现在哪里,大家都不会觉得突兀。

张弛回到办公室里,现场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尤其是小男孩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恐惧更是让他印象深刻。他翻开笔记本,找到了之前特意留下的居委会负责人、小学生班主任的电话,统统嘱咐一遍,做好小男孩的情绪安抚,帮忙联系了心理咨询志愿者,还询问了孩子暂时安顿的去处,有没有人照看,如此这般,没有疑问和顾虑了,这才挂断电话,放心地起身倒茶。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转身,看到顾世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伸手递给他一杯咖啡,应该是自己的电话无意中被她听到了。张弛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心里却有点难堪,真不愿意自己感性的一面被人看见,哪怕这个人是他中意的女人。

案件在第三天有了些许突破,走廊里突然人声鼎沸,刑警队的人都熟悉这种寂静中突然的喧闹。果然,顾志昌带队,领回了一个人。

他们得到可靠线索,死者主管家中的财务,所有开销支出和存款理财全都由她代理。事发前,死者的儿子、女婿的单位发放了一笔房屋补贴,是工作满一定年限的一次性补助,两者相加大约有数十万。老太太闲来无事,总喜欢去一户底楼人家的牌桌上打两把。老太太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个数目的钱,有一天,一高兴就把这件事透露给了几个牌友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