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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贝尔不由得面红耳赤。看来是自己不知不觉间默默地笑起来了。

“因为有点高兴的事情啦,所以才笑的哦。”

“唔嗯。”那孩子应着,突然朝康贝尔伸出了左手,“叔叔,摸摸我的脉搏。”

大概是从哪里听到过,所以说了这种话。

哎呀呀,康贝尔苦笑着握住他的胳膊,下一个瞬间,大吃一惊。

无论怎么摸,都感觉不到那孩子的脉搏。

可是,怎么可能有这种——

小孩甩开康贝尔的胳膊,咯咯咯地笑着逃远了。逃跑的途中,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小小的,圆圆的,球状物。掉落的瞬间,在门厅地板上高高地弹起,骨碌骨碌滚动着。小孩急急忙忙捡起掉落的东西,向门厅的另外一边跑去,那边的妈妈看来也是在等着办什么手续吧,满脸的厌烦表情。小孩拖着妈妈的胳膊,唤起她的注意,得意扬扬地说着什么。他的手指向康贝尔,手里仍然握着小小的圆球。

妈妈抬起眼,脸上浮起抱歉的神情,耸了耸肩。

康贝尔举起一只手,示意对方不必介意。

看来是彻彻底底上了个大当啊。

恶作剧的诀窍,就是橡胶树脂凝固了的所谓“橡胶球”。马来与新加坡是橡胶和锡的产地。橡胶球这种东西到处都有滚来滚去,极其常见。

“摸摸我的脉搏!”

说着这话伸出左手的时候,小孩的腋下紧紧夹着橡胶球。因为这样,血流一时被阻断,再怎么摸都没有办法摸到脉搏。

康贝尔苦笑起来,随即忽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今天一天的忙乱不堪中灌入耳朵的几个词语毫无条理地浮现在脑海里。

暴发户布兰德。不爱签名。装死。胡闹也得有个限度。要准备好应对从半岛方向攻打过来的敌人。为了建筑要塞,希望各位能够无偿提供人手。橡胶也好锡也好如今正是最热的时候。新到任的上尉阁下,难不成就只为了自己的成绩,打算和日本开战吗……

词语的短片如同拼字游戏一样逐渐连接起来。

装死。

忽然间,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汤姆逊准将评价死去的布兰德时是这样说的:

“他经常在需要给账单签字的时候就突然装死啊。不是装睡,是装死。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布兰德经营着很大的橡胶园。说不定,他是只要一遇到要签字的场合就拿个橡胶球夹在腋下来“装死”?当然,平日里对熟人来说,这种事不过是类似儿戏的恶作剧而已。可是,新任英国陆军上尉理查德·帕克昨天午后才是在到任后第一次出现在莱佛士酒店的廊吧。他很可能并不知道布兰德的恶作剧。如果这样的话——

“因为专心埋头于整理报告,所以不知道准确的时间。”据说帕克上尉是这么说的。

有没有可能,顺序是反过来的呢?

日落以后,布兰德在俯视着中庭的二楼回廊上独自饮酒,他发现帕克上尉走到了中庭,立刻想到了一个恶作剧。布兰德大声叫住帕克上尉,重提白天的那件事,故意挑起争端。然后主动伸手去揪打对方,看准时机夸张地摔倒下去,脖子向着异常的方向弯曲,同时在腋下紧紧地夹了个橡胶球使得脉搏无法摸到,表演起了自己擅长的“装死”。对于布兰德惯常的恶作剧一无所知的帕克上尉,不出所料地以为自己杀死了他,脸色大变逃离了现场。

那之后,布兰德施施然地站起来,回到二楼回廊上柱子背面不显眼的地方,独自喝着酒。他是想等着窥视帕克上尉回来惊慌失措的模样,然后加以嘲笑吧。可是,帕克上尉总也没有回来。此时,茱莉亚从这里经过——

从柱子背后伸手不出声地抓住茱莉亚的胳膊多半是因为,帕克上尉也许马上就要回来,不想让他听到“应该已经死掉了”的自己的声音。又或者,布兰德是想让茱莉亚也一起暗地里偷窥帕克上尉的狼狈,以此取乐。可是,茱莉亚被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胳膊的情况吓坏了,挥舞着手臂逃之夭夭。以不稳定的姿势坐在栏杆上的布兰德就势从二楼上摔了下去。真的摔断了颈骨,死掉了……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然呢?

不,现在想起来,若是平时的自己,肯定应该是按着那样的思路来思考的。可是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自己会想出那样的假设——

对于今天整整一天都挥之不去的不对劲的感觉,此刻,康贝尔清楚地意识到了。

那个假设,真的是自己想到的吗?

驻英属新加坡的美国领事馆副武官,说白了是个闲职。

选拔的标准是漂亮的外表,还有就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柔和感。

这种事就算谁都不说,康贝尔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就算要他自己来说,怎么讲呢,并不是那种头脑明晰、闻一知十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