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瑞迪斯·布莱克的叙述(第3/4页)

我关上并闩好窗户,走出实验室,回身锁好屋门。我感到非常不安,同时也很困惑。在受到惊吓的时候,我恐怕我的脑子是有点儿慢。

一开始我觉得心神不宁,进而就感到有些担忧,到最后完完全全就是害怕了。我问了家里的其他人,他们都矢口否认进过实验室。我花了点儿时间把整件事想了一遍,然后决定给我弟弟打电话,听听他的意见。

菲利普脑子比我快。他看出了我这个发现的严重性,于是催促我立即过去和他商量对策。

我走出去,碰上了威廉姆斯小姐,她刚好从另一边过来找她那个逃课的学生。我向她保证我没有看见安吉拉,她也没到我家这边来。

我想威廉姆斯小姐也注意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我,我却无意告诉她出了什么事。我跟她建议说应该去菜园子里找找,那儿有一棵安吉拉很喜欢的苹果树,然后我自己赶忙跑去岸边,划上船去奥尔德伯里。

我弟弟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了。

我和他一起沿着那天我带你走的路向上往屋子那里走去。看过了那里的地形你就能明白,在经过巴特利花园围墙下面的时候,我们肯定会听到里面的人所说的话。

不过除了听出来卡罗琳和埃米亚斯正在为某件事争论不休之外,我并没有特别留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当然我没有听到卡罗琳说哪怕一句威胁的话。他们讨论的话题是安吉拉,我推测卡罗琳是在恳求能不能暂缓送她去学校。然而埃米亚斯不为所动,还生气地冲她喊,说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他会帮她收拾行李的。

我们刚好走到花园门口的时候,门打开了,卡罗琳走了出来。她看上去烦躁不安,但举止还算恰如其分。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冲我笑笑,说他们刚才在讨论安吉拉的事情。正在此时,埃尔莎沿着小路从上面走下来,而埃米亚斯显然也想要继续画画,不愿让我们打扰,于是我们就沿着小路走上去了。

事后菲利普感到极度自责,因为我们没有当机立断采取行动,但我自己不敢苟同。我们根本没有权利把这件事假设成有人想要策划谋杀。(而且我现在也相信这并不是有预谋的。)很显然我们应该采取一些行动,但我依然坚持认为我们先把这件事仔细地商量一下是正确的。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很有必要。其实有那么几次,我自己也在怀疑究竟是不是我搞错了。那个瓶子在前一天真的如我所想是装满的吗?我可不是那种能够对所有事都无比确信的人(像我弟弟菲利普那样)。记忆有时候就是会跟人开玩笑。比如说,你可能明明记得把一件东西放在了某个地方,结果却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找到了。我越是努力想要回想起头天下午瓶子到底是不是满的,就越是拿不准。这让菲利普感到十分恼火,开始对我彻底失去耐心。

当时我们已经没法继续讨论下去了,所以很默契地决定把这件事放到午饭以后再说。(可以说,只要我愿意,我总是能够随时来奥尔德伯里和他们共进午餐。)

后来,安吉拉和卡罗琳给我们拿来了啤酒。我问安吉拉她为什么要逃课,告诉她威廉姆斯小姐正生气呢。她说她刚才去游泳了,接着又补充说她实在搞不明白,既然已经准备把新衣服都带到学校去,为什么还得去补她那条可怕的旧裙子。

因为看起来也没有机会和菲利普进一步单谈,而且我也真的急于自己把这件事再彻底想一想,所以我就沿着小路往巴特利花园那里走下去。像我上次给你指出的,在巴特利花园的上方,树林中间有一块空地,以前那儿有一张旧长椅。我坐在长椅上边抽烟边思索,同时看着埃尔莎坐在那儿给埃米亚斯摆姿势。

我想起她的时候永远都是那天的模样。她穿着黄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裤子,为了保暖,肩膀上还围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摆着姿势。

她的脸庞洋溢着健康和活力,显得容光焕发。而她愉快的声音则在畅谈着未来的计划。

听上去好像我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其实不然。埃尔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她和埃米亚斯都知道我在那儿。她还冲我挥挥手,对我说埃米亚斯那天早上简直就是蛮不讲理,不让她有片刻的休息。她觉得浑身僵硬,又酸又疼。

埃米亚斯马上吼着说她才没有像他那样僵呢。他全身都僵硬了,就像肌肉风湿病犯了似的。埃尔莎挖苦他说道:“可怜的老头子!”他则说她以后就要伺候一个浑身上下嘎吱作响的残疾人了。

要知道,他们在给别人造成了那么巨大痛苦的同时,还能够若无其事地一起畅想着将来,这着实让我惊愕不已。但我还是无法因为这个指摘她。她如此年轻,如此自信,又爱得如此之深,却真的不明白她正在做什么。她不懂得什么是苦痛。她只是用孩子气的天真想法想当然地以为卡罗琳“会好起来的”,“她很快就会挺过去的”。你知道,她的眼中只有她和埃米亚斯在一起的幸福,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已经告诉过我,说我的观点太陈腐了。她坚信不疑、义无反顾——也毫不怜悯。不过你又怎么能够指望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人有一颗怜悯之心呢?只有更年长、更睿智的人才会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