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晚(第2/4页)

她微笑了一下。

“谢谢你,护士小姐。”

然后,令我很意外的是,她坐在床上,开始仔细地盘问起我来。我说令我感到意外是因为第一眼看到莱德纳太太时,我觉得她是一个淑女。而根据我的经验,一个淑女是很少对别人的私事表现出好奇的。

但是莱德纳太太看起来似乎急切地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在哪里接受的培训,是在多久以前,我为什么会到东方来,莱利医生又怎么会推荐我来这里。她甚至还问我有没有去过美国,或者在那边有没有亲戚。她问我的其中几个问题在当时看起来毫无意义,但是后来我就明白它们的重要性了。

然后,突然之间,她的态度就转变了。她带着一种温暖灿烂的笑容,亲切地对我说她很高兴我来到这里,而且她确信我会令她感到安慰。

她从床上站起身说:“你愿意跟我去屋顶上看看日落吗?这个时候的景色总是很美。”

我欣然同意了。

我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她问我:“你从巴格达来这里的火车上人多吗?有什么男乘客吗?”

我说我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人。前一天晚上餐车上有两个法国人,还有三个搭伴乘车的人,从他们彼此的交谈中,我猜测他们的工作可能与管道有关。

她点点头,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叹,听起来带有一丝解脱。

我们一起来到屋顶上。

莫卡多太太已经在那里了,她坐在护墙上,而莱德纳博士正弯着腰查看摆成一排排的石头和破碎的陶器。那里有几件大物件,他称为手磨,还有一些石杵、石凿和石斧,更多的是一些我从来都没见过的带有稀奇古怪图案的碎陶片。

“到这里来,”莫卡多太太叫道,“这景色难道不是太美——太美了吗?”

这的确是一幅美丽的日落风景。在夕阳的映衬下,远处的哈沙尼像是仙境一般,底格里斯河从宽阔的河岸中间流过,看上去如梦似幻。

“是不是很美,埃里克?”莱德纳太太说。

博士心不在焉地抬头看看,小声地敷衍了两句“很美,很美”之后,就继续低头整理他的碎陶片了。

莱德纳太太笑着说:“考古学家只看那些摆在他们脚下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天空就像不存在一样。”

莫卡多太太咯咯地笑起来。

“他们是一群特别奇怪的人,护士小姐,你很快就会发现的。”她说。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能来我们都特别高兴。一直以来,我们都非常担心亲爱的莱德纳太太,是吧,路易丝?”

“是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提不起精神。

“哦,当然啦。护士小姐,她最近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各种担忧恐惧、奔波劳累之类的。你知道,要是有人跟我说起某某人‘只是精神紧张’,我通常都会回答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吗?精神可是一个人的内在核心啊,是不是?”

“女人啊,女人。”我心想。

莱德纳太太冷冰冰地说:“不过,玛丽,现在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护士小姐会照顾我的。”

“当然,我会的。”我爽朗地说。

“我相信那会大有不同的。”莫卡多太太说,“我们都觉得她应该去看看医生,或至少做点儿什么。她的精神真的已经快要崩溃了,我说得对吗,亲爱的路易丝?”

“以至于你们也跟着我一起心神不宁了吧!”莱德纳太太说,“咱们能谈些别的更有趣的事情,而不要总是纠缠于我该死的病吗?”

这时我看出来,莱德纳太太是那种特别容易树敌的女人。她说话的腔调中透着冷漠和无礼(我并没有因为这个而责备她),使得莫卡多太太原本蜡黄的脸上一阵泛红。她嗫嚅地说了句什么,但是莱德纳太太已经起身到屋顶另一边找她的丈夫去了。我怀疑他是否听见了她走过去的响动,直到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才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充满关爱和急切的探询。

莱德纳太太轻柔地点点头。不久,她就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一起漫步到远处的护墙,从那里走下了楼梯。

“他很爱她,对吗?”莫卡多太太说。

“是的,”我说,“看到他们这样挺让人高兴的。”

她以一种奇怪的、有点儿急切的眼神侧目看着我。

“护士小姐,你觉得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她稍稍压低了声音问我。

“哦,我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大毛病,”我愉快地说,“只是有些疲惫吧,我想。”

就像在我们喝茶的时候那样,她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我,然后突然问:“你是精神科的护士吗?”

“天哪,当然不是,”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知道她最近这段时间有多奇怪吗?莱德纳博士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