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直到飞机开始向三万英尺的高空爬升时,我才有机会打开那个信封。账单有好几页,是按每位探员的房间逐条列出的,和我预估的一样。我立即抽出标着索尔森名字的账单,开始研究起他房间的电话费用。

账单上没有显示他往马里兰地区打过电话,那是沃伦住的地方,区号三〇一。但有一个打出至区号二〇三地区的电话,这是洛杉矶的区号。不难想象,沃伦很可能去了洛杉矶,去他的前编辑那儿兜售我那篇报道,然后他很可能就留在洛杉矶写出那篇文章。电话拨出的时间是星期天凌晨零点四十一分,大约在索尔森入住菲尼克斯那家酒店的一个小时后。

我用信用卡在前排椅背的电话上划了下,接通了飞机上的无线电话,接着又划了次卡按下账单上列出的那个洛杉矶的电话号码。提示音刚响,一个女人就接听了电话:“新大谷酒店,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刚听到时我怔了一下,幸好在她挂机之前反应过来,于是请她转接迈克尔·沃伦的房间。电话接通了,但是没有人接听。我意识到这会儿还太早,他应该还没有回酒店。我挂断电话,又打到查号台,拿到了《洛杉矶时报》的电话号码。我拨出那个号码,请对方转到编辑部,然后又请接电话的编辑转给沃伦。终于接通了,我找到他了。

“沃伦。”我说。我觉得自己即将开启的是一项声明,是一次事实的昭告,也是一项审判的裁定,既是对索尔森,也是对沃伦。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他没听出打电话的人是我。

“我只想对你说,去你妈的,沃伦。另外我还想让你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写下来,出一本书,把你干的好事昭告天下。”

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只知道必须得威胁他,但是又没有其他手段,只能出言吓唬。

“麦克沃伊,是麦克沃伊吗?”他顿了顿,然后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什么书?我的经纪人已经拿着我的写作计划联系出版社了,你那边怎么样了?嗯?你手里有什么?嘿,杰克,你该不是还没有经纪人吧?”

他在等我回话,可我只有满腔怒火,气得说不出话来。

“哈,看来我猜对了,”沃伦说道,“听着杰克,你这小伙子挺不错的,发生这种事,我也很抱歉。但那时我就像被困在果酱罐子里,再也不想做那份毫无意义的工作,然后你攥着报道找上了我,这可真是送来的车票啊,所以我就拿了,上车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你个该死的杂种!那是我的报道!”

我吼叫的声音太大了,尽管我这排的三个座位只坐着我一个人,但过道另一侧的男人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他与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坐在一起,我估计那是他的母亲,老妇人也许从没听过这种粗话。我向舷窗边挪了挪,窗外一片漆黑。我捂住另一只耳朵,这样才能在飞机引擎的隆隆声中听清沃伦的回答。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平稳,没有一点做了亏心事的羞愧感。

“报道永远只属于把它报道出来的人,杰克,记住这一点。不管是谁写的,只要他写出来了,那就是他的报道。你要想曝光我,没问题,那就去写你那操蛋的曝光报道,而不是给我打电话,哭哭啼啼地埋怨我抢了你的报道。尽管写,朝着我的屁股踢,别客气。去试试吧,我就在这里,咱们头版见。”

他说的所有话,每个该死的字都是现实的,而我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话刚说出口,我就知道了。我顿时又尴尬又窘迫又气恼,我真不该打这个电话。我生自己的气,就像我恼恨沃伦和索尔森一样,但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好吧,别指望再从你的线人那儿打听出什么消息了,”我说道,“我会把索尔森踩进泥里,让他再也站不起来。我把他的把柄都攥在手里了。我知道他上周末从酒店里给你打过电话,我拿到他的罪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谈及我的线人。”

“你用不着说,他死定了。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想联系他,就得试着打到盐湖城的金融犯罪调查组了,你会在那儿找到他的。”

用蕾切尔的话说,去那个地方相当于被发配到西伯利亚,但这仍然无法平息我的怒火。等他回话时,我的牙关仍旧咬得紧紧的。

“晚安,杰克。”他最后说道,“我能说的就是,赶快从这个挫折中恢复吧,好好过你的操蛋日子。”

“等等,沃伦,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的声音已经流露出一些恳求的意味了,我讨厌自己这样,他还没有回答,我就继续问道,“我记事本里的那张纸,就是你落在基金会档案室里的那张,是你故意留在那里的吗?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