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格拉登紧贴着栏杆,他这个地点选得棒极了:那个为孩子们检票的女人被栏杆隔在另一边,这样她就看不到他;而一旦那豪华的旋转木马转起来,他就能仔细端详每一个骑木马的孩子。格拉登一边用手指梳理自己染过的金发,一边环视四周。他非常确定,任何人看到他,都只会把他当作等待孩子的众多父母中的一员。

木马开始了新一轮的旋转。汽笛风琴卖力地奏响一支格拉登从没听过的曲子,木马开始上下起伏,沿着逆时针方向踏上旅程。格拉登从来没有骑过旋转木马,虽然他见过很多父母带着孩子一起骑上马背,但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他注意到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正死死揪住座下那匹黑色的木马。她身子前倾,两只细细的小胳膊紧紧搂着从彩绘木马脖颈处伸出的白底带条纹的柱杆。随着她的动作,她粉色小短裤的一侧被捋了上去。她的皮肤正是咖啡似的棕褐色。格拉登把手伸进圆筒包里,掏出了照相机。他把快门速度调快,以减少图像因为运动造成的模糊,然后举起相机对准旋转木马。他聚精会神地等待那个小女孩再一次转到面前。

木马旋转了两轮,他才拍到,但他确信自己抓拍到了好照片,放下了照相机。他环视四周,以确定没有人留意他的举动。随即他注意到有个男人倚在右边大约二十英尺外的栏杆上,这个人之前并不在那里。而更令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是,这个人穿着运动外套,却系着领带。这个人要么是变态,要么就是警察。他决定立即离开这里。

外面的码头上,阳光亮得刺眼。格拉登猛地将相机塞进圆筒包里,取出太阳镜戴上。他决定在码头上再走远一些,直到自己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甩掉这个男人,只是他要确定这个人是否在跟踪自己。他朝人群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神情自若,步履稳健,故作镇定。随即他在栏杆边停了下来,转过身,后背倚在栏杆上,假装想晒晒太阳。他面朝太阳仰起脸,但他藏在太阳镜后的双眼注视着刚才走过的那段码头。

有那么一会儿,一切正常,他没有看到那个穿运动外套、打领带的男人。但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个人把夹克搭在臂弯里,戴着太阳镜,正沿着拱廊的前缘,缓步向他走来。

“他妈的!”格拉登骂出声来。

附近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位母亲,带着个年幼的男孩。母亲听见了他爆的粗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抱歉。”格拉登说道。

他转过身,扫了一眼码头后半段,看来必须尽快拿定主意。他知道警察出外勤的时候通常是两人一组,另一个警察呢?花了三十秒,他总算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个女搭档。那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打领带的男人身后大约三十码的位置。她穿着长裤和网球衫,不像那男人那般正儿八经。她隐藏在人堆里,要不是腰间别着一个双向对讲机,便跟周围的人没什么两样。他看到她正试着把对讲机藏起来,但她发现他注意到了,于是转过身开始冲着对讲机说起话来。

她已经呼叫支援了,一定是这样。他必须保持镇定,同时想出应对之策。打领带的男人距离他大约二十码。他离开栏杆,开始以比平常稍快一些的步速,向码头尽头走去。他重复了那个女警刚刚的动作,转过身体,以自己的身躯为盾挡住对方的视线,随后将圆筒包拽到身前,拉开背包拉链,伸手抓到了相机。他没有把相机从包里掏出来,只是转了个方向,找到“清除”键并按下,删除了储存芯片里的全部照片。好在芯片里的东西并不多:旋转木马上的那个女孩、参加公演的几个小孩子,不算什么大损失。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朝码头尽头走去,并从兜里掏出香烟,转过身背着风,点燃了一支。当他点完烟后,抬头一瞥,看见那两个警察离他更近了。他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把他包围了。在这码头上,他已经无路可走。女警察已经与男警察会合,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向他逼近,很可能在商量是否要继续等待支援,他想。

他迅速朝售卖鱼饵的商店和码头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码头的布局他熟悉得很。这一周里,他曾两次尾随小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从旋转木马一直走到码头尽头。他知道鱼饵店的另一侧有楼梯通向屋顶的观景台。

他一转过鱼饵店拐角,脱离了警察的视线,便奔向店铺后面的楼梯,随即登上观景台。现在他可以居高临下,将鱼饵店前的码头区域尽收眼底。那两个警察就在下面,他们又交谈起来。随后那个男警察继续沿着格拉登走过的路线搜寻,女警察则留在后头。他们没留下一个豁口让他有机会逃脱。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怎么会知道?便衣警探出现在这个码头上绝不会是偶然,肯定有目标,那就是他,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