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虫(第6/8页)

“那好!你听着!要是你不扔掉虫子,继续往外爬,直爬到你觉得有危险的地方,那你下来后我就送你一块银币。”

“我正爬着呢,威廉少爷,我在爬,”那黑人立即答道,“都快爬到头了。”

“到头了!”勒格朗这时简直是在尖叫,“你是说你已经爬到那根横枝的头了?”

“就快到头了,少爷,啊……啊……啊哟!老天保佑!这树上是个啥玩意儿?”

“好啦!”勒格朗欣喜若狂地大声问道,“是个啥东西?”

“唉,偏偏只是个颅骨,有个人把自己的脑袋留在了树上,乌鸦把脑袋上的肉都吃光了。”

“你说是个颅骨!太好啦!它是怎样固定在那丫枝上的?用什么固定的?”

“当然,少爷,我得看看。真没想到,这太奇怪了!颅骨上有颗大钉子,就是这颗钉子把它钉在树上的。”

“很好,丘辟特,现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听见了吗?”

“听见了,少爷。”

“那你听仔细了,先把颅骨的左眼找到。”

“哼!哈!真妙!这儿压根儿就没有剩下什么眼睛。”

“你这个该死的笨蛋!你分得出你的右手和左手吗?”

“分得出,这我完全知道,我劈柴用的这只手就是我的左手。”

“当然!你是左撇子,你的左眼就在你左手那一边。我想,你这下该找到那颅骨上的左眼,或原来长左眼的那个窟窿了。找到了吗?”

这一次那黑人老半天没吭声,最后他问:

“这颅骨的左眼也在它左手一边吗?当然,这颅骨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手。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找到左眼了。这儿就是左跟!我该做什么?”

“把那只甲虫穿过它垂下来,尽量把绳子放完,可你得当心别松手放开了绳端。”

“都做好了,威廉少爷,把虫子穿过这窟窿真太容易了。注意它下来了!”

说话之间丘辟特的身影完全被树叶遮住,但他费了一番周折所垂下的那只甲虫已能够被看见,它像一个锃亮的金球悬在绳端,在依然还蒙蒙映照着我们所站的那片高地的最后一线夕阳余晖中熠熠生辉。那只甲虫完全穿出了树冠的所有枝叶,如果让它往下掉就会掉在我们脚边。勒格朗飞快地拿起那柄镰刀,在正对甲虫的下方清理出一块直径三四码的圆形地面,然后他叫丘辟特放开绳子,爬下树来。

在甲虫坠地的准确落点打进一棍木桩之后,我朋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尺。他将卷尺的一端固定在百合树的树干离木桩最近的一点上,接着拉开卷尺到达木桩,然后顺着树干与木桩这两点形成的直线又往前拉出50英尺。丘辟特用镰刀清除了这一线的荆棘。勒格朗在卷尺尽头的一点又打进一根木桩,并以这木桩为圆心大致画出了一个直径约4英尺的圆圈。最后他拿起一把铲子,给丘辟特和我也各人一把,这下他请求我们开始尽可能快地挖土。

说实话,我任何时候对这类消遣都毫无兴趣,而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我更是恨不得一口就拒绝他的请求,因为当时夜幕正在降临,而且经过一路跋涉我已经感到相当疲倦。可我一时想不出溜走的办法,又怕一口拒绝会使我朋友不安。当然,要是我能够依靠丘辟特的帮助,那我早就毫不犹豫地设法把这疯子强行弄回家了,但我太清楚这个黑人老头的立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指望靠他的帮助来反对他的少爷。我毫不怀疑这位少爷一直受到南方人关于地下埋有宝藏的许多迷信传说的影响,而由于他找到了那只甲虫,或者也许是由于丘辟特一口咬定那是“一只真金的虫子”,他便以为自己的想入非非得到了证实。错乱的神志往往都容易被这类暗示引入歧途,尤其是当这种暗示与其先入之见相吻合的时候,于是我不由得记起这可怜的家伙说那只甲虫“将指引他找到财富”。总之,我当时是忧心忡忡而且莫名其妙,但最后我决定,既然不得已而为之,那就干脆唱好这出假戏,认真挖坑,以便更快地用明明白白的事实让那位幻想家相信他是在想入非非。

两盏提灯一齐点亮,我们以一股更值得干件正经事的热情开始干活儿。由于灯光照在我们的身上和工具上,我禁不住想,若是这时有人偶然闯入附近,那在他眼里我们这伙人该有多么别致,我们所干的活该显得多么奇怪又多么可疑。

我们一刻不停地挖了两个小时。其间大家都很少说话,我们主要的麻烦是那条狗的吠咬,它对我们所干的活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到后来它的汪汪声越来越高,以至于我们开始担心它会惊动周围什么迷路的人;确切地说这是勒格朗的担心,因为我巴不得有人来打岔,使我能趁机把这位精神错乱者弄回家去。最后,丘辟特终于有效地止住了狗叫声,他不慌不忙且不屈不挠地爬出土坑,用他的一根吊裤带捆住了狗的嘴巴,然后他回到土坑,庄重地抿嘴一笑,重新开始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