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晚,深蓝色的捕猎者(第2/5页)

法官在黑暗中张大了嘴,瞪着眼。“你的命令!这我就不懂了,是不是陷阱?”

埃勒里又探头看了一下走廊。“她一定吓坏了,我猜她一定以为你是鬼……没错,正是陷阱。他们大部分人在十二点之前就上床睡了,可怜的家伙!他们全都累垮了。总之呢,我不经意地让他们知道——所有人——安排人看守死人的房门毫无必要,尤其我们已经彻底搜过那个房间了;我也让所有人知道,鲁斯会置身于甜美梦乡之中。”

“我懂了,”法官低声说,“但你为何认定有人会乖乖栽进你的陷阱之中?”

“这,”埃勒里柔声说,“这是另一个故事了……安静!”

法官屏住呼吸,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接着埃勒里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说:“她回来了,别出声。我正进行一场侦探冒险行动,看在老天的分上,梭伦,可别毁了我的一番心血!”说完他就消失了,落地窗的窗帘稍稍掀开,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闪入,旋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法官再次看到满天繁星,冷冽而遥远。

他颤抖起来。

整整十五分钟过去了,除了下方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还有冰冷的海风穿过窗户,法官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在穿着睡衣的瘦削身躯上披了一层丝被,套上毛拖鞋,走到落地窗边。灰白的头发立在头顶,一路披散到肩上,活脱脱一个战场上担任守卫的印第安老战士。然而,他这可笑的造型丝毫不妨碍他穿过落地窗,走到映着铁架长长暗影的露台上,然后像承继了伟大印第安族狩猎本事一般,他迅速挤到数米外正守着一扇窗的埃勒里身旁——约翰·马尔科那间卧室的一扇窗。

埃勒里并不舒适地侧身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将目光锁定在室内的一盏小灯上。威尼斯式的窗帘并未完全拉上——不经意地在左边底部留了个缝,由此可看到房间里面。埃勒里看到法官也过来了,他摇了摇头,让了点位置给他。

老先生不慌不忙地松开紧裹着的丝被,蹲了下来,和埃勒里一起注视着房内。

偌大的西班牙式卧房像被暴力洗劫过一般,柜门大开,死者的衣物全都摊到地板上,揉成一团,或是塞在抽屉里掀翻在地上;一个空空如也的大皮箱被弃于房间正中央,扁塌塌的不成样子;几个小型手提箱、旅行箱乱丢在一边;床铺也搞得一片狼藉;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深插在床垫上,床垫被划了好几刀,连弹簧都跳了出来;某些弹簧显然还被弄坏了;床铺天盖上的帘子被扯了下来,室内所有的抽屉全被拉了出来,东西毫不客气地散落在地板上;连墙上挂的画都没逃过魔掌,歪七扭八的。

法官感觉到脸颊一下子热起来。“那该死的幽灵到哪里去了?”法官低声咒骂着,“把房子搞成这副模样,我真想一把掐死她!”

“没什么不能补救的损害。”埃勒里轻声回答,眼睛仍紧紧盯住那一盏小灯,“只是看起来很糟而已。她人现在在浴室里,一定正在进行同样的疯狂行动。她手里握着一把刀子,你真该早点来,看看她扑向每面墙壁的样子!就像房间里有奥本海姆或华莱士小说里那种机关密道一样……安静,我们的女士回来了,她很漂亮,不觉得吗?”

法官注视着——是塞西莉亚·芒恩。

塞西莉亚·芒恩站在浴室门口,假面具卸了下来。显然,每天她脸上的容颜只是一层厚厚的妆,深埋其下的真实样子完全不同,此刻,那面目显露无疑。不加掩饰,粗鄙丑陋,嘴巴扭曲,脸色铁青,目光凶恶。她一只手凌空曲张着,另一只手则握着常见的切面包小刀,大概是从厨房摸来的。她身上的衣服半敞着,露着上下起伏的胸脯。

此时的她就是一幅生动的人体蚀刻画,集人类的愤怒、挫折、沮丧和恐惧于一身,前所未见。就连她的一头金发也被感染了,披散着,如同干掉的拖把。怒发冲冠的样子一点不招人喜欢,倒让人不寒而栗。

“老天爷,”老先生喘着粗气,“她——她像只野兽,我从没见过……”

“她害怕,”埃勒里低声说,“害怕。他们都怕。马尔科这家伙八成是集马基雅维利和别西卜于一身的人物,他把所有人都吓得——”

金发女人像猫一样跳过去——直冲电灯开关。接着,房间又陷入无边的漆黑之中。

二人一动不动地趴着。只有一种可能让她突然这么做:她听见有人来了。

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虽说依照埃勒里的腕表显示不过是滴答几声罢了。灯光再次亮开来,房门也再次被人关上,康斯特布尔太太背抵房门出现了,一只手仍按着门框边的电灯开关。芒恩太太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