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奎因的故事

多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在这明暗不变的空间里没有日夜之分,头顶的那盏灯既是太阳又是月亮。他们坐在那里,像是变成了石头,要不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会让人觉得只有自己还活着。

埃勒里的脑子里翻腾得厉害。从生到死,他想了个遍;一会儿是对往事的回顾,一会儿是对未来的展望。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又开始回来啮咬他的心,并且让每个脑细胞都不得安宁,想停下来都不能。同时,他想到人的思维如此的混乱和不稳定,不禁哑然失笑:明明面对着更迫切的危机或更大的灾难,却固执地陷在相对不那么要紧的问题里难以自拔。凶手是谁对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不合逻辑,太孩子气了。眼下应该为自己的安危祈祷,而他却在为已故的人担忧。

没办法,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我谴责,干脆全身心地投入对谋杀案的思索之中。其他的一切先抛到一边,他闭上眼睛,任自己的思绪纵横驰骋。

等到他再睁开双眼时,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段如永恒一样长的时间,一切都没有变。双胞胎依偎在他们母亲的身边。泽维尔夫人靠在一个货箱上,头抵着水泥墙面,眼睛闭着。福尔摩斯医生和福里斯特小姐仍然肩并肩地挨坐着,没有移动。史密斯蜷伏在一个旧箱子上,低着头,裸露的胳膊垂在两条肥腿之间。惠里太太躺在煤堆上,用手臂遮着眼睛;博内斯坐在她旁边,交叉着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前方,活像个雕像。

埃勒里打个冷战,伸了伸胳膊。坐在他旁边的警官也动了动。

“怎么了?”老人小声说。

埃勒里摇摇头,费劲地站起来,走上通向门口的台阶。别人也都动起来,神情木然地望着他。

走到最顶上一个台阶,他坐了下来,拿掉一条塞门缝的布。一股浓烟立刻让他闭上了眼睛,连声咳嗽起来。他赶快再把布塞上,摇摇摆摆地又走下台阶。

他们都在听,听上面的大火在呼呼地燃烧——现在就在他们头顶燃烧。

卡罗夫人开始哭泣。双胞胎不安地挪动着,紧紧抓住她的手。

“上面的情况是不是——更糟了?”泽维尔夫人大声问。

他们都闻到了——是更糟了。

埃勒里挺了挺腰板。“注意了,”他粗着嗓子说,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他这里,“非常不幸的是,我们已经踏入了鬼门关。我也说不好人在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在最后的希望也已经破灭的最后关头。但我知道这样一点:我可不想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死去,像个闷葫芦一样憋死。”他顿了顿,“你们知道,我们时间无多。”

“啊,住嘴吧,”史密斯咆哮道,“你的那套我们听够了。”

“我不这样看。至于你,我的老朋友,恰好是那种死到临头也不知道该动动脑子的人。好在你还记得你有足够的理由活着出去。”——史密斯眨眨眼,垂下目光——“事实上,”埃勒里咳嗽几声,继续说,“你现在选择的是参与到对话中来,那好啊,我急于想弄清的神秘事件和过于肥胖的阁下还是有关系的。”

“和我?”史密斯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是的,是的。你看,我们在作最后的坦白,而我有理由认为,你在去见你那位视觉器官多少有些毛病的上帝之前,心里还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坦白什么?”胖男人伸长脖子,不服气地问。

埃勒里小心谨慎地看看其他人。他们都坐直了,听着听着来了兴趣。“坦白说,你压根儿就是一个恶棍。”

史密斯作势要站起来,拳头都攥紧了。“怎么,你——”

埃勒里跨步来到他的面前,用手在男人肥胖的胸脯上一推。史密斯摔在他刚才蜷伏的那个木箱上。“你想怎么样?”埃勒里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我们在这最后的时刻是不是还要像野兽一样打一架,我的史密斯老伙计?”

胖男人舔了舔嘴唇,然后猛地抬头,挑衅地叫道:“好吧,为什么不?反正再过一会儿大家都要变成烤肉。我是敲诈了她。”他满不在乎地把嘴一撇,“那也比你现在干的事强得多,你这该死的爱管闲事的家伙!”

卡罗夫人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坐得更直一些,平静地说:“他敲诈了我十六年。”

“玛丽——别——”福里斯特小姐乞求道。

她摆摆手:“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安。我——”

“他知道关于你儿子的秘密,对吧?”埃勒里问道。

她倒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这也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他苦笑着说。

“他是他们出生时在场的医生之一——”

“你这肮脏的肥猪,”警官怒吼着,两眼冒火,“我真想把你那张肥脸敲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