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泣女

她倚在高挑的安·福里斯特的胳膊上——美得清丽优雅,像新鲜的水果。她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身材不高,很苗条。衣着整洁得体,不紧不松,缀着一些浅色调的饰物。头发是烟灰色的,棕色的双眸上方是两道坚定的直眉,嘴不大,鼻翼的翕动似显几分敏感,眼角有几道岁月刻上的纹路,但轻得难以觉察。她的举手投足,站立的姿势,头倾斜的角度,没有一样不被埃勒里看在眼里。一个不同凡响的女人,他心想——就像当初见到泽维尔夫人时一样。这念头扰乱了他的心境。泽维尔夫人神奇地恢复了她的常态。火情都不曾使她的眼睛如此发亮,就连松垮下去的肌肉也都有了新的活力。那双猫似的眼睛紧盯着卡罗夫人不放。恐惧已被彻底的坦白代替:丝毫不加掩饰的极度仇恨。

“你是玛丽·卡罗夫人?”警官问道。如果他还有那种昨晚在埃勒里面前对她表露过的崇敬感,现在可是一丁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是的,”小妇人回答道,“一点儿也不错……我请求你的原谅。”她转向泽维尔夫人,在她的眼睛深处有一种最最奇怪的悲痛和怜悯,“我非常遗憾,亲爱的。安告诉了我,如果我能做什么——”

那双黑色的瞳仁迅速扩大,茶青色的鼻翼似乎要燃烧起来。“是的!”叫嚷着的泽维尔夫人跨前一大步,“是的!滚出我家,这就是你能做的!你让我受够了……滚出我家,你和你那该死的——”

“萨拉!”马克·泽维尔粗声大气地叫道,抓住她的胳膊猛烈地摇撼她,“别失态。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高个儿女人的声音成了尖叫:“她——她——”她的嘴角流下一滴口涎,黑眼睛冒出怒火。

“嘿,嘿,”警官用和缓的语气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泽维尔夫人?”

卡罗夫人一动也不动,只有脸色煞白能体现出她情绪的变化。安·福里斯特更紧地抓住了她浑圆的手臂。而泽维尔夫人颤抖着左右摇摆,身体瘫软地靠在小叔子的臂弯里。

“那么,好吧。”警官仍然用和缓的语气说。他瞥了一眼埃勒里,而埃勒里正在研究史密斯先生的脸。那胖子已退到厨房的边上,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看上去像是强迫自己做着很难做到的事,那肥胖的脸已变成深红色。“咱们到起居室去谈吧。”

“现在,卡罗夫人,”在所有的人都在充满阳光的大屋子里坐稳后,老先生说,“请你自己解释一下。但我要听实话;如果我不能从你这里得到实情,也会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所以你最好还是和盘托出。”

“你想知道什么?”卡罗夫人小声说。

“很多。让我们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吧。你到这里多久了?”

“两个星期。”嗓音虽然悦耳,但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泽维尔夫人闭着眼睛坐在一把扶手椅里,静得像死人一样。

“来这里做客?”

“你可以——这样说。”她略作停顿,抬起目光,但随即又垂下眼帘。

“你和谁一起来的,卡罗夫人?或者,你是一个人来的?”

她又迟疑了一下。安·福里斯特很快接了一句:“不。我陪卡罗夫人来的。我是她的私人秘书。”

“我得说一句,”警官严厉地说,“年轻的女士,你不要插嘴。我还没有责备你不服从命令。我不喜欢我的证人四处乱跑,给别人传话。”——福里斯特小姐满脸通红,咬住自己的嘴唇——“卡罗夫人,你认识泽维尔医生多久了?”

“两个星期,警官。”

“噢,我明白了。那么别的人你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是这样吗,泽维尔?”

高大的男人低声回答:“是的。”

“那么你来是为了求医,呃,卡罗夫人?”

她哆嗦了一下。“在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

“你让媒体认为你是在欧洲旅行,对吧?”

“是的。”现在,她把眼睛抬了起来,似有乞求之色,“我——我不想让我的——被人知道。”  

“这就是我和我儿子昨晚到达时你藏起来的原因,也就是这些人为了掩护你而那么紧张的原因?”

她用耳语般的音量说:“是的。”

警官起身,故意慢腾腾地吸了一下鼻烟,他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祥感。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周围一眼,想找到埃勒里。可这小子却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也就是说,你在这之前并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为了求医而来,然后,留下来观察?”

“是的,警官,噢,是的!”

“嗯。”老先生环视屋内所有的人,没人说话,“告诉我,卡罗夫人——昨晚有没有因为什么原因离开过房间?”他几乎没听到她的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