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Rh阳性血 第八章(第2/7页)

正在他们观望时,一个矮胖女子从侧门走了出来,向着浮动码头走去,身边跟了一条大狗。她坐进一条小艇里,探身向前,解开缆绳,然后向着河对岸的黑天鹅餐厅划去,身子弓在双桨上方,大狗笔直地蹲坐在船头。小船越划越近,他们能看出那条狗是狮子狗和某种梗犬的杂交种,毛茸茸的,一张焦虑又友好的小脸几乎全部埋在毛发里。他们看着这个女人不断弯腰又起身划着双桨,慢慢逆流而上对抗着不断把她带向下游方向的湍流。小船终于靠岸,达格利什和凯特向她走去。他弯下腰,抓住船头并将船身稳住。他发现女人停靠在这里并非偶然。有一根铁棍深深地埋进河边的草地里。他把船索套在上面,然后伸出手。她抓住他的手,几乎一下就单脚跳上了岸,他注意到她左脚上穿了一只畸形矫正靴。狗在她身后也跳上了岸,嗅了嗅达格利什的裤子,然后猛地坐到草地上,一脸沮丧,就像这趟旅程全是它出的力。达格利什说:“我想您一定就是米莉森特·金特尔小姐了。如果是的话,我们正要去看您。我们今早在苏格兰场通过电话。这位是凯特·米斯金督察,我叫亚当·达格利什。”

他低头,看到一张满是皱褶的圆脸,就像放了太久的苹果。小眼睛下面是一对又圆又硬、长满斑点的黄褐色双颊。她冲着他笑的时候,双眼挤成窄窄的两条细线,然后又睁开,露出棕褐色的明眸,瞳仁就像打磨过的鹅卵石。她穿着一条宽松的棕色长裤,暗淡破旧的工作服外面套了一件褪色的红色无袖紧身棉大衣。头上紧紧地戴了一顶红绿毛线织成的尖顶帽,两边的两个耳罩下各自垂了一条编成辫子形的毛线,最底下接了个红色的圆球。她周身有一种历经沧桑的顽皮感,就像一个年迈的花园地精,已经经历过太多的雨雪寒冬。但她说话时的嗓音低沉、洪亮,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女人的嗓音之一。

“当然了,我正在等您,总警司,但是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能这么出乎意料地与您碰面实在很荣幸。我可以带着您划船过去,但是因为我带了梅克皮斯 [4] ,一次只能带一个人,那样的话就太慢了。从陆上走恐怕有五英里远,不过也许你们开了车来。”

“我们有车。”

“当然了,你们肯定有车,毕竟你们是警察。我犯傻了,那我回去等你们。我划船过来是为了寄信,希金斯先生允许我把信件放在门廊的桌子上,和他的信件一起寄出。从我家到邮箱有两英里远,考虑到他并不喜欢我的小屋,他能这么做实在是很善良。恐怕他觉得我的小屋非常碍眼。你们不会找错路的,在第一个标为‘弗罗莱特’的路口左拐,然后经过一座拱桥,再往左拐,经过罗兰先生的农场。农场有一块写着‘荷兰乳牛’的招牌。然后你们就能看到一条通向河边的小道,我的小屋就在道旁。您看,不可能走到岔路上的。哦,我想你们来了会喝点咖啡吧。”

“谢谢您,可以的话我们很想喝一杯。”

“我想你们也会喝的。这也是我划船过来的原因之一。希金斯先生总是愿意多卖给我一品托的牛奶。此次来访事关保罗·博洛尼男爵,不是吗?”

“是的,金特尔小姐,是有关保罗·博洛尼男爵。”

“你打电话来自称是警察的时候我就觉得有可能是因为他。那位可亲的好人。那就十分钟之后再见了。”

他们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向黑天鹅餐厅,狗紧跟在她身后,然后他们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停车场。他们毫无困难地遵循着她的指示,但是达格利什开得很慢,知道他们还是比约见对象在时间上领先,他希望能给金特尔小姐足够的时间划船回去,在家等着他们。很明显,金特尔是她的真名,不是笔名。这个名字对于一个浪漫爱情小说作家来说实在是太过合适了 [5] 。他慢吞吞地开着车,留意到坐在身边的凯特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耐烦。但是仅仅十分钟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河边车道,拐进通向小屋的崎岖小路。

小道穿过一片没有树篱环绕的田野,达格利什想,在天气最糟的冬日,这里会比几乎无法通行的沼泽好不了多少。小屋比在远处看见的大得多。因秋日而萧条的一片花床紧挨着煤渣路,在侧面的台阶下,他能瞥到一排排罐头堆在柏油帆布下,很有可能装着石蜡。小屋后面是一片菜地:有发育不良的卷心菜、根茎伤痕累累的球芽甘蓝、叶片斑驳的球根洋葱和最后一季红花菜豆,一团团枯萎的豆荚像破布条般挂在茎上。在这里,河水的味道更加浓郁,他可以想象出这里在冬日的样子,水中升起冰冷的雾气,土地变得黏湿,仅有一条泥路通向荒无人烟的乡村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