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一章

巴恩斯神父刚刚告诉沃顿小姐苏珊·肯德里克的建议,直到这一切纷扰都平息前,她可以在诺丁汉的牧师住宅和他们一起住两天。她很快就答应了,并且充满感激和释然。双方达成一致,一旦问讯结束,她就马上出发前往诺丁汉,巴恩斯神父会和她一起坐地铁到国王车站,帮她拎着箱子,然后送她上火车。整个计划看起来就像是祈祷得到了回应。麦格拉斯夫妇现在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尊重态度对待她,就像把她当成一件值得炫耀的展品,有助于提高他们在这条街上的名望。她觉得这比之前的那种敌意更为可怕。能从他们贪婪的眼神和无休止的问题中逃离出来实在是一种安慰。

警方的问话并不像她所担心的那样像种酷刑。之前在警方的要求下,她只是临时协助警察对她的身份和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做了记录,但具体的程序被延迟了。验尸官对沃顿小姐格外体贴,她在证人席上只待了一小会儿,甚至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问讯已经结束了。她四处搜寻的目光并没有发现达伦。她的回忆十分混乱,只记得自己被介绍给了很多陌生人,包括一位金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他说他是保罗男爵的小舅子。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别人到场,尽管巴恩斯神父告诉她那些穿着深色西装的律师是代表这家人的。他本人穿着华丽,穿了一身新的法衣,戴了新的四角帽,显得相当精神自在。他用胳膊护着她,领着她穿过一群摄影师,用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自信和教区的信众打招呼,和警方在一起时似乎也相当自如。有那么令人惊悚的一瞬间,沃顿小姐发现自己认为这起谋杀案对他而言似乎是件好事。

从来到圣克里斯潘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次拜访不会成功。苏珊·肯德里克大腹便便,怀着自己的头胎宝宝,但是她的精力丝毫未减,似乎每天的每一分钟都忙个不停,不是操心教区的事,就是担心家务事,或者在本地医院进行理疗兼职。杂乱的内城住宅从来就没空下来过,除了肯德里克神父的书房之外再无清静之处。他们总是把沃顿小姐介绍给别人,那些人的名字她经常记不住,也搞不懂他们在这个教区里所担任的职务。在涉及谋杀案时,她的这位女主人怀有应有的同情,但是很明显认为任何人因为见过尸体——不管当时的场景有多么令人不快——而长期痛苦、烦恼都是十分不合理的。一直沉浸在这种记忆里说得好听一点是放纵自我,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病态。但是沃顿小姐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说出这些事对她是会有帮助的。她也非常想念达伦,想要见他的心情极为迫切,她一直在想他现在在哪里,都经历了些什么,过得是否开心。

她对于即将诞生的小宝宝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但是因为太紧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忸怩,说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过于感情用事了。面对苏珊那种健康又理智地对待怀孕的态度,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荒谬的老处女。她提出要在教区里帮忙,但是她的女主人没能找到一份适合她的工作,这又进一步削弱了她的自信。她开始悄悄地四处走动,人们肯定觉得她像教堂里的老鼠一样鬼鬼祟祟。过了几天之后,她不安地提议自己也许应该回家了,也并没有一个人想要劝阻她。

但是在离开当天的早上,她向苏珊透露了自己一直以来对达伦的担心。她的女主人帮了大忙。她并不害怕地方上的政府机构,也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怎么找到正确的电话号码,怎么和电话那头的陌生人沉稳又自信地交流。她是从她丈夫的书房里打的电话,沃顿小姐坐在一把专门供前来咨询神父意见的教徒使用的椅子上。在整通电话交流的过程中,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接受这么耐心、专业的关怀,隐约意识到假如自己是个未婚妈妈或者少年犯——或者二者皆是——而且还是个黑人的话,可能也要比现在做得更好。

打完电话之后,苏珊·肯德里克给出了对她的判决。她现在不能见达伦,负责照顾他的社工觉得这并不是件好事。他之前上了少年法庭。法庭下了一道监管令,希望为他安排一个过渡期的治疗方案,但是在一切走上正轨之前,他们觉得让他与沃顿小姐见面并不明智,这只会让他回忆起那场不幸。他一直很犹豫,不愿谈起那场谋杀案,负责照顾他的社工觉得他真的想开口时,身边最好有经验丰富的社工陪着,可以和他一起重温那次创伤性的经历。沃顿小姐想,他会厌恶这一切的,他从来就不喜欢被人干涉。

回家后的第一个晚上,她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样毫无睡意,然后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会去苏格兰场寻求警方的帮助。以他们的权威,至少应该能对负责达伦的社工产生某些影响。他们对她总是充满善意,也很愿意帮忙,应该能说服当地的政府机构可以放心地让她和达伦见面。这个决定为她不安的思绪带来了一丝平静,然后她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