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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这几张海报纸在外面贴了一个小时,估计这个时间应该足以将信息传达到位了。然后,我就把它们都撤了下来。我可不想等警察来了看到之后再问东问西的。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头,下午四点半,我听到车道上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来的是两辆车:有一辆是警车,开车的人是一个身材健壮的警官,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三岁;另一辆是普通的福特金牛[1],由一个光头的黑大个儿驾驶,我估计这一位应该就是加利警长了。

当他们下车时,我走下门阶迎了上去。我并不是想对他们示好,而是想让他们尽快离开。

“您有搜查令吗?”加利刚从车上下来,我便问道。

他又钻回车里,从前座上抓起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搜查令必须详细写明搜查目的和搜查范围。否则,狡猾的辩护律师就会伶牙俐齿地向法官提出抗议,指出搜查发现的证据是不可用于庭审的。保护公民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美国宪法第四修正案[2]只有寥寥几十字,一张纸巾就能印得下。可是,由此产生的判例都能装满一艘航空母舰了。

这份搜查令写得很详尽。上面说,持有此搜查令的警察有权搜查在我名下的“主要住宅以及其他房屋、居所或建筑物,无论是临时性还是永久性的、独立还是非独立的,均包括在内”。而且,令状中写的搜查范围并未以地址的形式标明,而是更加精确地用街区和纳税批号来表示。

然而,真正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搜查目的。

“绑架的证据?”我说,“你们认为我绑架了别人?”

“法官阁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行个方便吧。”加利疲惫地说。

“请。”我说,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我带他们走上门阶,然后帮他们打开了房子的大门。加利先进去了,那个壮实的小伙子紧随其后。

我在后面跟着他们,加利粗略地扫了一眼一楼,接着下到了地下室,在底下待了一分多钟。然后,他上到二楼,简单地看了看每个房间。

“有阁楼吗?”他问。

我把他带到通往阁楼的地方,用绳子拉下小梯子。

我说:“从这儿上去。”

他爬到一半,便能探头看到阁楼了。他看了一眼便下来了。

“好,我看完了,”他说,“对不起,打扰您了,法官阁下。”

我觉得更加困惑了:“您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您认不认识一个年轻人,名叫大卫·蒙哥马利?大卫·J·蒙哥马利?”

“不认识。”我说。

“如果您见过他的话,肯定有印象。他的胳膊上有一个他自己特别引以为自豪的文身,图案是一个光着上身的美人鱼。”

我拼命装出一脸茫然。这个大卫·蒙哥马利就是博比·罗了,那孩子显然是跟我说了个假名。

“我从来没听说过大卫·J. 蒙哥马利这个名字。”我说的是实话。

“是啊,我估计也是。”加利说,“大卫是我们警局的常客了。现在有一大堆对他不利的指控,他迫切希望能寻个方法给自己脱罪。据我所知,这周早些时候,他去找了自己的缓刑监督官,讲了个天方夜谭,说住在这儿的两个人把某人给绑架了。他以为能借此戴罪立功,让缓刑监督官放自己一马。至于这乱七八糟的情报是怎么来的,我看怕是他吸毒吸多了产生的幻觉。”

我想起来当时杰森一时说漏了嘴,结果博比·罗一直嚷嚷着说我们都是绑架犯。

“毒品是社会的祸端。”我说,努力表现得像一个公正的法官。

“那个缓刑监督官只得上报给我们。虽然大卫·蒙哥马利这番异想天开的话几乎不可能是真的,但我们还是得按规矩展开调查。唉,其实谁都不信……正如我说的,职责所在,没有办法。打扰您了,法官阁下,真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我说,其实有关系。

我一面领他们出去,一面满心希望并祈祷着,但愿绑匪不要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目送他们远去,我忽然记起了萨姆小时候的一桩事。那时,他的一岁生日才刚刚过去几个月,他一天到晚都精力充沛、四处乱窜,丝毫不在意周围潜藏的危险。要想时刻盯着他,就已经够累人的了,更别提还要同时看住他和他妹妹两个淘气包了。

他们两个跑到了我们位于北弗吉尼亚州房子的卧室里。当时,我可能也不够留神。他们一直在卧室门附近愉快地玩闹着,突然爱玛把门关上了,夹住了萨姆的手。萨姆在惊慌中一把抽出手,结果食指的指甲被夹掉了。

潜意识里,我知道自己应该当一个沉着冷静的父亲,在关键时刻扮演稳重可靠的角色,上前劝慰和安抚孩子。毫无疑问,如果是我的手受伤了,那我最多也就是抱怨两句,然后就包扎一下,该干吗干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