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善心的贼(第2/4页)

他惊醒过来:“呃?对不起……是,是啊,很失望。”

“为什么呢?你没见过一五九九年版的吗?我以为对藏书家而言,善本书是平常的东西。”

“应该如此,”英国人阴沉地笑笑,“可是这本书不是如此。它属于塞缪尔·萨克森,所以很难一睹为快。”

“我想罗威先生和乔特先生的确说过,萨克森先生是……是有些诡秘。”

塞德拉博士变得兴奋起来,单片眼镜颤抖地掉了下来,挂在胸前的细绳上。“诡秘!”他大叫出声,“这个人是爱书成狂。他老年时花了多半的时间在英国的拍卖会上,几乎买走了我们所有宝贵的东西……对不起!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众所周知的,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一五九九年贾格尔的《热情的朝圣者》就是没人知晓的。一直到不久之前,大家才知道这个版本只有两本传世。然后萨克森不知从哪里挖出了第三本,可是他从来不准学者瞄一眼。他把书藏在图书馆里,好像秣草藏在谷仓里。”

“听起来真悲哀。”巡官不以为然地说。

“喔,是嘛!”英国人慢吞吞地说,“我向你保证的确悲哀。我真心期待要看看……韦思先生告诉了我萨克森捐书的事情……”

“他提到一五九九年的贾格尔也在捐献之列吗?”雷恩低声说。

“是啊!”塞德拉叹了口气,又弯腰去看柜子,并重新戴上单片眼镜,“真美,真美。我等不及……这是什么?”他薄薄的嘴唇因为兴奋而张开,同时抓着柜子里的第三本书,研究着书前书后的空白页。

“又怎么了?”雷恩站起来,快步走到柜子旁边。

塞德拉博士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我以为——我错了。萨克森买下这本《亨利四世》之前几年,我在伦敦研究过。上面的日期是一六〇八年。贾格尔故意把日期推前了,他当时为文具商人托马斯·帕维尔印刷了这本书;其实可能是在一六一九年印的。可是我记得书皮是比较深的猩红色;显然在萨克森细心的管理下,稍微褪了点儿色。”

“原来如此。”老绅士说,“你吓了我一跳,博士。那么《约翰·奥德卡斯尔爵士》呢?”

未来的馆长慈爱地抚摸着柜子里的第一本书,严肃地说:“这相当好。我上次在索斯比一九一三年的拍卖会上看见过这本书……当时的封面很漂亮,到现在颜色都没变,还是一样的金棕色!其实我不是责怪萨克森恶意侵占,请你们理解——”

乔特博士很快回来了。“恐怕我错了。”他神采奕奕地说,“没找到失窃的贾格尔。当然,我们会继续搜查。”

莉迪亚·萨克森太太冲进房间,仿佛一头愤怒的母象,旁人根本无法阻挡。她体态庞大,湿润的绿眼睛发散出野兽的怒光,叫这些学者、馆长和整个不快乐的受捐者群体惊心动魄。她后面跟着的戈登·罗威满脸笑容,还有一个干瘪的老头儿穿着灰扑扑的燕尾服侧身挨着她。这老头儿有种上古纸草的气质——皮肤宛如皮革,走路时骨头咔拉作响,还有兼具意大利乡绅、西班牙海盗、古玩商人掠夺特质的苍白的五官。这位老绅士正是萨克森图书馆严厉的管理员克拉伯。他无视其他人的存在,直冲到装着贾格尔的柜子前面,伸出五指抓住窃贼留下的奇怪礼物,非常精明、贪婪地打量着。

“乔特博士!”萨克森太太以非常刺耳的女高音尖声叫道,“这个小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胡闹些什么?”

“呃——萨克森太太,”馆长不安地低声说,“是这样的,非常不幸,可是运气又非常令人惊异……”

“废话!罗威先生把另一本书的事都说给我听了。我告诉你,我一点儿都不感激。事实是我丈夫最珍贵的赠品竟然在你的鼻子底下被偷走了。我要——”

“在我们讨论令人气馁的细节之前,”乔特博士急忙说,“让我介绍佩辛斯·萨姆小姐,哈姆内特·塞德拉博士——他是我们的新馆长——哲瑞·雷恩先生……”

“啊!”萨克森太太湿润的绿眼睛看向老绅士,“雷恩先生,你好,雷恩先生!还有你说这是新馆长?”她一点儿也不好奇地看着英国人僵硬的表情,像大肥猪似的吸了吸鼻子。

“这是萨姆巡官——”

“警察局的?巡官,我要你立刻找到小偷!”

“当然!”巡官说,“你要我怎么办?从我的背心口袋里把他拉出来吗?”

她气呼呼的,脸色变得像烂樱桃。“噢,我从来没有——”

克拉伯叹息着把蓝皮书放下,拍拍她的手臂,微笑着低声说:“你的血压,亲爱的萨克森太太。”然后他挺直弯曲的老身躯,目光锐利地环视周围的人,“真奇怪,这个小偷真奇怪。”他的语气里有些挑衅的意味,引得乔特博士骄傲地抬头挺胸,“我觉得——”克拉伯忽然住了嘴,大家不觉一惊。他骨碌碌的小眼睛看得塞德拉博士都脸红起来了,然后他的视线移到别处,再跳回来时好像触电了似的。“这人是谁?”他尖声问,颤抖地用拇指指着英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