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第2/6页)

“呃,可能没办法。”巡官微笑着回答,一路上小心地避免踩到郁金香花床,“他在哪里?”

金鱼丧失了勇气,突然警觉地不再扭动,老驼背有些遗憾地把它丢回水里。“在那些女贞树后面,他们在修剪那些树。他对园林的美感十分讲究,我是说雷恩先生。这些园丁们喜欢——”巡官没把话听完就笑着越过老人身边——但是不忘在擦身而过时摸一摸那又丑又怪的肉峰,因为萨姆巡官实在是非常讲究实际求证的人。奎西大笑,两只禽爪般的手又探进水里。

萨姆拨开一棵修成几何形状的女贞树,从那后面传来一阵忙碌的修剪声,还有雷恩与众不同的深沉愉悦的嗓音。他穿过树丛,向一位穿着灯芯绒裤子,被一群园丁围绕着的瘦高男士微笑。

“哲瑞·雷恩先生本人亲临现场,”巡官一路大喊,一边伸出一只巨掌,“哎呀!哎呀!您怎么从不见老?”

“巡官!”雷恩高兴地呼喊,“太意外了,老天,真高兴见到你!”他丢下一把沉重的树剪,握住萨姆的手,“你怎么找到我的?一般人都要先在哈姆雷特山庄晃荡好几个小时才看得到主人。”

“奎西告诉我的,”巡官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啊——啊!真好!他在后面那座水池里。”

“在戏弄那条金鱼,我敢保证。”雷恩笑道,他像根细弹簧似的一弯身,在巡官身边坐下来,“巡官,你发福了,”他评论道,盯着萨姆肥胖的身体,“你应该多运动。我敢说,自从我上回见到你,你少说也增加了十磅。”

“你讲得一点儿也没错,”萨姆咕哝道,“抱歉,我没有还嘴的余地。你的身材可好得像把小提琴。”

他又妒忌又羡慕地看看他的伙伴。雷恩又高又瘦,而且看起来精力充沛的样子。除了长及颈项的一头银发,他看起来像四十岁,而非六十。他极端古典的五官非常年轻,脸上毫无皱纹。灰绿色的眼眸慧黠深沉,没有一丝老态。敞开的白色衬衫的领子里,喉头坚韧结实,呈日晒后的棕色。他脸上的表情,既能稳若泰山,又能随机应变,那是成熟、强健的男人的脸。还有他的声音,具权威性,又易引起共鸣,必要时还能化成利剑——那声音在无数观众的耳朵里听来,简直性感无比。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出众的人物。

“你有事,”哲瑞·雷恩先生眼睛一闪,断言道,“你从城里长途跋涉而来并非无故,这个推论很简单,因为你整个冬天都把我忘了——事实上,自从朗斯特里特事件(4)以后,你就没来过。你那闲不住的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他那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巡官的嘴唇。这位演员先生的耳朵完全听不见,就是因为这个晚年的变故,他才不得已从剧院退休。以对新事物惊人的应变能力,他很快就自学了读唇术,而他读唇的能力之好,多数与他接触过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有耳聋的缺陷。

萨姆面有愧色。“不要这样说嘛,不要这样说嘛,雷恩先生……事实上,纽约是发生了一点事,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您有兴趣试试。”

“一件罪案,”老演员沉思着说,“不会是哈特家的事件吧?”

巡官眼睛一亮。“这么说您读到报上的报道了!对,就是那一家子疯哈特。有人企图毒死老太太第一次结婚生的女儿——路易莎·坎皮恩。”

“就是那个又聋又哑又瞎的女人。”雷恩表情严肃,“我对她特别感兴趣,巡官,那是显现人类有能力超越身体残障的出色范例……显然你们还没破案。”

“对。”巡官恼怒地说,从地上使劲儿抓起一把草,周围的美景似乎在瞬间丧失了情趣,“完全没有进展,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雷恩专注地看着他。“报上的报道我都读了,”他说,“也许有些细节受到歪曲,或者有所遗漏。无论如何,我是知道一些这一家的事情,蛋奶酒被下毒,小孩子馋嘴差点儿酿成悲剧——所有表面上的事实。”他一跃站起来,“吃过中饭了吗,巡官?”

萨姆抓抓刮得光溜溜的发青的下巴。“呃……我不是很饿……”

“什么话!”雷恩一把抓住萨姆健壮的手臂往上一提。巡官大为惊讶,他竟已被半拉离地面,“来吧,别扭扭捏捏的。我们先吃点儿东西,然后来杯冰啤酒,再讨论你的问题。你喜欢啤酒,没错吧?”

萨姆挣扎着起身,一副饥渴的模样。“我不能说我喜欢,可我也不愿说我不喜欢……”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样,半推半就。也许可以说服我的小总管福斯塔夫,给我们来一两滴,譬如说,马爹利三星白兰地——”

“不!”巡官兴致勃勃地说,“我的天,你真是知人肺腑,雷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