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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手洗说得没错,“逃避性忘却”,我的确为了逃避某些事实,而选择将它遗忘。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都不愿意想起来。可以的话,我愿忘记这一切的一切,宁可封目塞耳也要选择平凡的生活。半梦半醒的人生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因为一旦完全醒来,我就必须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家……

恐惧、不安、绝望、死亡,还有犯罪、憎恶,所有的邪恶就像雨水形成的污渍渗透在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在这间陋室的生活一定十分郁闷,每天过着滴血的日子,心如刀绞。

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点点的刺激就让我变成这样,一旦完全恢复,我恐怕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这个房间越看越简陋,完全没有正常人生活过的痕迹。虽然也有椅子和桌子,却连一本像样的书都没有。在这屋子里称得上是“书”的东西,只有一些又脏又旧的周刊杂志。它们堆在桌上,散落在地板上,封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另外一个房间也是毫无生气,这里好像不是用来住人,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里面有脏兮兮的手提包,还有一个放内衣和一般衣物的小柜子。厨房里有盥洗用具,水池下面的柜子里放着几包方便面。地板上躺着一条毛巾,我捡起来一看,有拧过的痕迹,好像用过。这条毛巾让我想起了在元住吉安稳的生活。

①.一种寄生虫,可以引发脑膜炎,死亡率很高。

打开壁橱,里面叠放着棉被。一股人身上油腻的气味直冲鼻子。为了找到气味的来源,我掀开棉被,发现了一个用布缠绕的长条形包裹,一个纸箱,还有一个用毛巾裹起来的小包。

我料想到会发现不寻常的东西,所以内心十分平静。打开长条形包裹,里面是一支枪管被截短的散弹枪[3],小包里则是一把登山刀。

就像电影的预告片,一幕幕关键性镜头在我头脑里复苏,同时那些信息也在撕扯我脆弱的神经。我的记忆开始觉醒,就像海洋中破浪前进的大冰山,或是被敲进铁板的钉子,谁也无法阻挡,无法挽回。“丧失记忆”这一层柔软的薄膜,被铁钉穿透,那令人不快的过往记忆,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在逐渐觉醒。

拉开抽屉,好像为了故意隐藏,一本周刊杂志下压着一只褐色的纸袋。现在我无论发现什么都不会吃惊了!我打开纸袋,里面装着一本笔记本。

拿出笔记本,不知为什么封面就像老鼠的皮,让人觉得恶心。这本笔记本比一般大学生用的记事本要小一号,但比一般的记事本要大。

我现在还不想打开它,一方面是因为室内光线昏暗,即使想看也看不清。另外这本封面像老鼠皮一样的笔记本,是我心灵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我撤离这道防线,将它塞回抽屉,并且离开这里,那我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继续回家过我的安稳日子。但这样想已经太迟了,我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

我知道了!最近自己经常像木头人一样发呆,肯定和这本笔记本有关!像老鼠皮一样的封面,里面的内容也好不到哪里去。

灰暗随着时间在空间中层层叠加,最终变成了完全的黑暗。知了泣竭而亡,这块为知了准备的墓地即将迎来令人绝望的夜晚。

不能开灯,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四周的邻居还是能发现这里的灯光。如果他们将我回来的事通报给房东,房东肯定会来收取拖欠的房租。壁橱里的东西暂时别动,我先去河堤边看完笔记本里的内容再说。我记得那里有路灯可以照明。

我把笔记本塞进纸袋,确认外面没有人后,才走出小屋。我一个人走在通往荒川方向的小路上,感觉前途一片黑暗。连街灯都没有的小道上,除我之外也没有别的行人,河堤上也是如此。我庆幸没有碰到别人,不然他们肯定会对我惊慌的神色起疑。

河堤上明亮的路灯就像一颗启明星,但我不知道这颗启明星会带我走向光明还是黑暗。我坐在路灯下的草地上,手指颤抖着翻开笔记本的封面。

写给千贺子和菜菜

看到这几个字我就觉得头晕目眩。这一刹那我就像死了一样,痛苦和绝望浇熄了我最后一丝希望,看来我料中了一切。我开始阅读那些细瘦的字体,记忆随之开始播放。同时,写这本笔记时灰暗的心情,也重新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那些和良子在一起的生活以及和御手洗无忧无虑的交往,就像前世一样渐渐远去了。

笔记是竖写的,细瘦的文字填满了页面,一页,接着下一页,每页都一样,那是我的笔迹。这本笔记带给我的冲击,远远超过了在高圆寺醒来时的那种震惊。


[1] 门内供脱鞋用的一块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