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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视四周,像被蝉鸣掩埋的墓地,仍然没有人的气息。和外观相比,那房子屋内的陈设也一定很煞风景,一点儿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很奇怪,有种我熟悉的感觉,但是当我站在门口,却没有“我回来了”的感觉,只是傻站在门口,任凭蝉鸣声蹂躏我的耳膜,摧垮我的精神。

对了,钥匙!虽然还不能确定这就是我的家,但那张纸条上写的地址就是这里没错。我摸出钥匙,双手不知为何微微颤抖。最初我故意将那把像车钥匙的钥匙插进锁孔,结果当然是不行,于是我又换了另一把钥匙再试。这把在工厂储物柜中静静安眠了几个月的钥匙,如今已经完全没入生锈的锁孔,我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绝望与满足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如同两条缠绕着的蛇,正在吞噬我的神智。

钥匙转动了一圈,“咔嚓”一声响,斩断了所有的迷茫,锁开了。就在此时,被封印在我心底的某些东西也同时被释放了。希望被终结了,但令人恐惧的真相才刚刚开始。我预感到这一切,浑身不停颤抖。

不必推门,门就自动滑开了一道一厘米左右的缝隙。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腐臭的热浪迎面而来。室外还是黄昏,但屋内已是黑夜,站在门口,面前仿佛就是地狱的入口。我觉得自己刚刚推开墓石,正在窥探自己的墓穴。

墓穴?我想起来了!我曾将这里当做自己最后的归宿,我想和妻子、孩子一起死在这里。我一脚踏入土间[1],然后从容不迫地关上房门,但当我转过身,心脏却像擂鼓般跳动起来。我知道,这是某种恐怖即将降临的前兆。

室外竹叶沙沙作响,无数知了发出如金属摩擦般的叫声。饱含水分的浑浊空气将我围绕,我的灵魂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落入无尽深渊,升起,落入,又升起……

我……我突然想到,妻子和孩子的葬礼究竟怎样?

空气中有异常的臭味。

难道,这里!

我不敢再想下去,双目圆睁,面部肌肉痉挛,恐惧好像要撕裂我的嘴,迫使我大声喊叫。快想起来!想起来!至少这件事要想起来。恐惧与绝望如黑潮将我淹没。

不行啊!想不起来!我参加过妻子和孩子的葬礼吗?我想不起来,难道……难道……

我连鞋也来不及脱就冲进室内,开始在家中四处搜索。找了一遍,两个房间,外加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厨房,淘取式的旧式厕所,没有浴室,这些就是寻找的结果。

寻找?我到底在找什么?难道是妻子和孩子的尸体?

水池下,便池中,我忍受着强烈的恶臭和恶心感一一查看,甚至连家具的间隔也不放过。我用手指去抠那些被污泥填满的间隙,但挖出的只有泥垢和灰尘。地板上也有臭味,但更多是土腥气混合着霉味,肯定不是死尸腐烂的味道。虽然还是不能安心,但总比刚才的感觉要好一些。

我坐在房子正中,抱着膝盖,一动也不动。榻榻米上倒映着从窗外照进来的竹叶影子。这些影子伴随着我慢慢变得暗淡,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天已经开始变黑了。

分割房间的不是大门和墙壁,而是隔扇。所以只要将这些隔扇全部拉开,转转头就能看清整座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但我没有那样做,却像尊石佛似的静坐在原地,很长时间也不挪动身体。

这里没有尸体,虽然我能确认这一点,但不安还是没有消退。我嗅到一股犯罪的味道,亡者充满憎恶的怨念,就像幽灵似的正在包围着这间小屋。

竹林里竹叶沙沙作响,寒蝉已停止鸣泣。无论是谁,被带到这间屋子,即便他再迟钝,精神也会变得异常。一种轻微却无比尖锐的声波不断刺激我的耳膜,就像某种魂灵,幻化为刚刚出生的婴儿,在我脑内不安地初啼。这阵哭声联系着生死两界,仿佛一根诡异的丝线,牵动着我的绝望与伤悲。丝线旋转跃动,变成一团纱轮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中发出“咻咻”的响声,四处飞舞。

这时,我觉得有人在窗外窥视!

我迟疑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想一探究竟。小小的窗户,由三片玻璃组成,其中一片是透明的。我鼻尖贴着窗户,向外望去。夕阳西沉,苍翠的竹林此刻已变成一根根细瘦的黑影正随着微风摇荡。我发现窗户上搭着一根小树枝,虚惊一场,原来刚才是风吹枝动,才让我误以为窗外有人。

终于冷静下来,但恐怖感还没有消失。恐惧仍旧停留在我内心的深处,并一次次像阿米巴虫[2]一样变化着它的外形。我渐渐开始想起一些事情。

肮脏的墙壁,覆盖着陈年老泥的瓷砖,还有那扇花大力气才能打开的窗户,我好像都记得。没错!我知道那扇窗户很难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