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阵嘶嘶声,听起来就像热喷泉的泉水声,又热又潮湿。流淌的光透过窗户的碎片,一片雪白。空气中漂浮着粉尘,不停地旋转着。

乔咳嗽了起来,她用力地呼吸。

嘶嘶声还在继续,那是散热器发出的声音。在它的后面,她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她眨了眨眼睛,手指、脚趾和皮肤一阵刺痛,肾上腺素发送着危险的信号:难道这就是地狱吗?

悍马车的车顶落到了她的背下,她躺在碎成颗粒的安全玻璃上,转过头,听到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垃圾箱中的破瓶子。其他声音渗入了她的头脑,一阵冲击,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就好像动物在呻吟一般。

一种灼热的恐惧感向她袭来,“加布?”

哦,上帝,悍马车的车顶在她的背下,而地板就在她的头上,距离很近。悍马车落下了峡谷,翻了身,已经被撞得四分五裂了,就像是一个庞大的下巴被挤压得粉碎,她上气不接下气。

她抬起双手,顶着跑车的地板,地板正压着她的头。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竭尽全力想要逃出去,加布在哪里?

“加布!”

在车的另一边,灰尘后面,有人在动,“乔。”

“加布……”她后面的话被一刹那的如释重负和和随之而来的无比恐惧盖住了。

他们必须逃出去,否则,这辆车会把他们压扁的,“动起来。”

一阵恐慌让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咳嗽起来,泪水流出了眼眶。其他人呢?他们还好吗?

她全身伤痕累累,身体的好几处都被刮伤了,头部就像五雷轰顶,全身肌肉收得紧紧的,比她想要拉起半吨的重物时还要紧,浑身冰冷。她紧紧抓住了肩带,以至于几乎全身痉挛。她摸索着肩上的扣子,猛地拉了一下,解了开来。

她试图翻个身,却一头撞到了车顶上——不,是地板上,灰尘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身后的呻吟声变成了一阵脚踢的声音,奥特姆被座位的安全带挂了起来,就像一个身上挂着降落伞的跳伞运动员,悍马车被砸得粉碎,她的膝盖也被下面的车顶刮得伤痕累累。她仍然意识清醒,眼睛睁得大大的,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

“逃出去!出去!”乔不住地尖叫起来。

她看到其他孩子倒在她的周围,拉克已经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朝乔爬过去。佩顿在车子的另一边脸朝下,一头金发已经被血迹染红,她不停地哭着,肺部似乎还异常有力。

空气中似乎带着电,就像有100万根小针一样刺痛了她的皮肤。不是从那些穿过碎窗户的灰尘中发出的,也不是安全气囊里的灰色粉尘,或者车辆的旋转玻璃上射出的微小尘埃,而是纯粹从这地狱般的能源里发出的。乔转过身,身体压在肚子上,寻找车门。车门离她有4英尺,紧紧地关闭着,她嘴里发出了一阵呜咽。

她开始摇晃,听到了头上的嗡嗡声音。光线看上去又黄又冷,闻起来就像水泥粉尘一样,像是吱吱作响的马路,压在她父亲的汽车上。一切天旋地转,似乎越来越暗,开始分裂。

她必须逃出去!

必须在赛普拉斯双层高架桥顶层的甲板完全倒塌,把躺在破旧的家庭轿车里的父亲、哥哥和婴儿妹妹压得粉碎之前逃出去!

她的面前一片阴影,仿佛有几吨重的压力遮住了太阳。灰色的、棕色的、一片黑暗,面前全是烟雾。汽油燃烧的恶臭味道紧紧地包围着她,她不停踢着,爬着,毫不关心破碎的玻璃——她必须爬到车门前,在余震让整个双层高速公路把他们压死在里面之前。

“我们得出去,快点。”

“乔,不行。”

“就现在,快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叫着,用力推开,朝黑暗的车门爬去。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拦住了她,紧紧地拉着她。

“乔,坚持住!”加布用力地拉着她,“等一下。”

她呼吸急促,几乎换气过度,于是她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上,屏住了呼吸。

上帝。

终于,她又看得见了,她不是在她父亲的车里,也没有被困在赛普拉斯的双层高架桥上。洛马普列塔地震在很久之前就发生了,而不是现在。

“对不起。”她抓住了他,“老天呀。”

她身上的幽闭恐惧症又出现了,仿佛一阵铃声把她逼得几近恐慌。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你没事吧?”

“明天一定会痛得要死,可是现在我可以移动。”

他的T恤上沾满了玻璃碎片,锋利无比,可她不在乎。他看上去还行,“对不起,我吓坏了,但我们必须逃出悍马车。”

他把她抓了回来,“不是那扇门。”

乔从眼睛里抹去了灰尘,那扇在她面前的粉碎了的门永远不会移动了。窗口的玻璃已经掉了出去,落在一块有裂缝的板上,压在了弗雷德里希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