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位的恶魔

杜春晓皱着眉头翻开未来牌,正位的恶魔。

“大太太,恶魔牌若被男人抽到,意味着他会惹杀身之祸或暴病而亡;女人抽到可就奇了,说的可是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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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把几只酱缸搬到阁楼上之后,已香汗淋漓。她知晓自己素来干不得重活,却总也在干,雪儿去世后,她仿佛也跟着她下了葬,已死过去了。头七刚过,她便开铺做生意,怕再没有收入自己都要饿死的。谁知头一个客人便是她没见过的,五官玉雕一般齐整,站在门口,约摸只比她高半个头,看上去却是极标准的身量。头发剃得很平,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架住深陷的眼眶,月白色镶云纹的长绸衫松松地贴住细长身材,唇角的笑容,是轻浮里有诚意的那一种,令她感觉新奇。

她没有上来招呼他,只是点头笑一笑,结果面颊肌肉却隐隐作痛,是因前些日子哭得太多,笑起来都困难了。他在铺子里转了好几圈,似乎不晓得要什么,她心想完了,又遇上狂蜂浪蝶,这是她自十四岁开始便在人生里不断经历的戏码,已看到麻木,乃至心烦。她知他的目的不是购物,却莫名地期待起来,因这样俊朗的男子,没有女人见了会不动情的,所以她心也怦怦地跳,直到他提及女儿的名字,才瞬间停止。

“你女儿的事,请节哀。”

她似乎有些听出弦外之音,然而又不敢细问,只等着他也会拿出钱来给个安慰。这些天来,黄家已托人送了不少东西来,从前是这样赎罪,如今还是。杜亮跑了一趟又一趟,像块抹布,正奋力擦掉黄家留下的污迹,从前田贵是污迹,现在雪儿也是。她自然不甘被视为麻烦,于是不哭不闹,面若冰霜,只等他们良心发现。杜亮有一回忍不住脱口,讲她像极了另一个女人,问是谁,他却怎么都不说了。

黄莫如跟她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原觉得该远离这样的人,完美得让她害怕,可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这令她多少有些放心。她将他握在手里的时候,脑中浮现雪儿躲在厨房里大口吃面的情景,她脚背浮肿,脸色却红润细嫩,宛若初生婴儿……于是她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他含住她的耳垂,最后说要把性命都交予她,她却在等他讨饶,要求进入她的幽秘之地。

两个人就是这么拉锯战,到最后谁都没有赢。天一光亮,她便下床倒了田贵的痰盂,煮一锅小米粥,将榨菜切成细丝装碟,假装是个贤淑的妇人。而他却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托弟弟的福,黄家的孩子都不用一大早去给各个房里请安,爱懒成什么样都是可以的。他不是懒,却是累,只要沾到她的肉身,闻不到掺杂了酱香的体味便浑身不得劲。不像弟弟,怎么弱都是强悍的,单恋使人坚韧,偷情教人气短,这错位的反应令他不免气结。

桂姐一面捅莲心,一面与杜春晓对谈,她似乎一点也不怕丑,即便被对方指认为贼,也是从容不迫,甚至有些大义凛然的模样。所幸这份坦然,杜春晓心知肚明,所以只乐呵呵问她:“可在那帮小蹄子房里发现了什么?”

桂姐摇头,笑道:“别问我发现什么,你不是算得出来吗?”

杜春晓只得涎着脸求对方:“好啦!你也晓得我这是撒谎骗人的把戏,就告诉我你得了些什么,保不齐我还能算出点好东西来。”

桂姐道:“那好,反正我也是想先让你看了东西,你再来算算,未尝不能算出些什么来。”说罢便摊开手掌,里头竟是一枚纯银顶针。

“这是哪里找到的?”

“在小月的梳妆匣隔板里找到的。”桂姐将顶针戴在食指上,眼里发出狡黠的光,“看起来是个银的,其实里头包了金子。这几个小蹄子里头,其实只有雪儿的针线活最拿得出手。她平常不喜欢炫耀,所以知道她有这个的人不多,我便是仅有的一个,竟不晓得这东西怎么到小月那里去了。”

杜春晓这才把顶针拿过来仔细琢磨,东西确是比一般的铜货要沉许多,经桂姐一说明,便显得愈发金贵了。她笑道:“这事儿你要不要跟保警队的人讲一声?”

桂姐又摇头,说:“要讲也是你去讲,小月这丫头心眼儿比平常人多,她发现东西没了,做事必定会万般小心,虽表面上不戳破,私底下肯定还有别的小动作。我都怕着了她的道。”

“哟。怎么说得她像鬼见愁似的?哪里就怕成这样了?依我看,这顶针也说明不了什么,桂姐你自己都这么方便潜到哪个屋搜东西,对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样的。你也讲过,小月心思活,平常一个不留意,就把雪儿的东西放在眼里了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早就拿走了,断不会为了这种小东西谋财害命。”杜春晓随手摸出一张牌,放在那碗洁白发亮的莲心旁边,乃命运之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