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从容(第6/15页)

范仲淹道:“你记住我的话,你有极强的吏才,如果你始终只是潦倒于书卷文章,那么既是你个人命运的悲哀,也是我大宋的巨大损失。”叹了口气,拍了拍包拯的肩膀,转身去了。

张建侯挠挠脑袋,道:“范先生的话好深奥啊!姑父,他不是明明叫你好好读书,有问题去请教刘知州,怎么又说潦倒于书卷文章是你个人的悲哀和大宋的损失呢?”包拯不答。

沈周道:“因为大宋的官员大多是以文章、而不是以才能显达,打个比方,你觉得应天知府晏相公这个人怎么样?”

晏殊少年成名,是天下名士,仕途也一帆风顺,但却是典型的伴食官员[2],除了诗词文章成就外,政治上无任何建树。虽然不是典型的趋炎附势之徒,为人也不算有骨气和节操,他与真宗皇帝有着非同寻常的私交,真宗晚年受制于皇后刘娥,苦闷无比,也没见他有任何表现。他虽对教育事业上心,也提携了不少后进,但赏识的都是诗词写的合他口味的人,譬如擅写青楼笙歌艳舞及种种红尘琐事的柳三变就因为不符合他的审美情趣,极被他厌恶。而他此次被贬出京师,名为反对刘太后任用私人张耆,可若不是那粗鄙可憎的张耆正好是他顶头上司,他也是不会公然反对刘太后的。这位大名士到应天府上任后,除了对应天书院上心,剩下的日子就全在歌舞升平的酒宴中度过,可谓碌碌无为之至。想想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居然一度是大宋最高军事长官,大宋军事频频失利,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张建侯自然看不到这么远、这么深,但他仔细考量一番晏殊生平——说他是好官,他没做过任何令平民得益的事;说他是坏官,他也没做过什么损害百姓利益的事,总之就是不好也不坏,庸官一名——想了半天,才道:“说不上来,只听说晏相公诗词写得好。”

沈周道:“这就对了,大宋朝廷最多的就是晏相公这种会写诗吟赋、却不如何会治理国家的官员。范先生的意思,是叫包拯将来要做个有实干才能的官吏,而不是就会写写花样文章、摆摆花架子的官员[3]。”

张建侯道:“我好像是明白了。不过要步入仕途当官,不还是得参加科考,得靠文章好才能金榜题名吗?”沈周笑道:“所以范先生才让包拯有问题就去求学刘知州啊。”

张建侯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个个都那么聪明?”沈周笑道:“你也不错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武艺了得,要是大宋跟唐代一样举行武举,你说不定能考个武状元。”

张建侯虽不爱读书,却也知道大宋自立国以来大力推行“以文制武”的国策,朝廷内外重文轻武,武将地位急剧下降,文官地位迅速攀升,朝廷举办武举多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只叹了一声,道:“我倒真希望能看到朝廷有重视武功的那一天[4]。”

正说着,忽听见背后有人叫喊,回过头去,却是宋城县尉楚宏,疾步赶上三人。

张建侯笑道:“楚县尉刚从提刑司出来么?康提刑官又给你派了什么私活儿?”楚宏道:“昨夜提刑司有飞贼闯入,提刑官发了大火了,说是南京城不是盗贼就是飞贼,现下飞贼都踩到他头上了。”

张建侯吐了下舌头,道:“提刑司出了飞贼,又不能怪楚县尉,康提刑官对你发火,实在没理由。”楚宏道:“康提刑官倒不是朝我发火,是城外汴河河道上发现了一具浮尸,排岸司不愿意接手,转到了提刑司,提刑司人手不够,康提刑官便将案子指派给了我。算了,不提这个,我来找几位,是因为我新想起来一件事,是关于那赵阿大到赵阿八的。”

张建侯道:“楚县尉不是说那八个人没什么可疑么?”楚宏道:“身份和行囊都没有查出可疑之处,但我刚才出来提刑司时,忽然从官署的房间排列上得到了提示。那赵阿几的房间位置很有些值得玩味,八个人分成四组,二人住一房,分别占据了南一、北一、南三、北三的位置。”

包拯一听便知道了奥妙所在,问道:“南二、北二分别住的是谁?”楚宏道:“南二是那个长相彪悍的年轻富家子黄河,北二是他的侍从杨守素。”

包拯“哎哟”一声,忙回头朝望月楼奔去。楚宏道:“包公子别急,我已经先派弓手去望月楼了。”

张建侯尚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沈周道:“赵阿大到赵阿八的房间正好护卫着那个叫黄河的富家子,很明显,这八个人是黄河的侍从。这个人出门带九个侍从,你觉得他是普通的富家子么?”追上包拯,问道:“当日性善寺发生血案,黄河曾在山道上出现,又跟随我们一起进入过寺院,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也牵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