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从容(第4/15页)

包拯和沈周并不知道裴青羽来历,忽听得其人很可能是名门之后,出自著名的山西闻喜裴氏,各是大出意外。从崔槐所言看来,裴青羽是裴济之女的可能性极大。当日在性善寺,包拯因张小游之死哀伤得不能自拔,裴青羽从旁劝慰时,自称十六岁时痛失最亲近的人,以她而今三十余岁的年纪看来,恰好是十多年前的事,符合裴济死难的年份。

党项攻陷灵州、知州裴济死难之时,包拯年仅三岁,见到父亲包令仪扼腕叹息、泪水长流,好奇地询问原因。包令仪将爱子抱在怀中,告之道:“大宋放弃灵州,等于失去了河西,从此西北多事矣。”

灵州曾是古丝绸路上的重镇,位于黄河上游、河套以西,“大河抢流,群山环拱”“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地形极为险要。而“灵武地方千里,表里山河,水深土厚,草木茂盛,真牧放耕战之地”,这里土地肥沃,地饶五谷,尤宜稻麦,水草肥美,农牧两宜,且有秦汉延、唐徕等渠引黄河水,灌溉大面积农田。灵州的西侧就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河西走廊,当时这一地区主要散居着回鹘部落。灵州的西南则是吐蕃部落分布地区。对李继迁来说,只要取得灵州,便能“西取秦界之群蕃,北掠回鹘之健马,长驱南牧”。对宋朝而言,灵州为西北咽喉要冲,“西陲巨屏”,不但是宋朝购买西北边区马匹必经之地,也是控制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的枢纽,如果失去灵州,“则缘边诸郡皆不可保”,对宋朝的影响不可估量。是以当年灵州知州裴济咬破手指涂信,向朝廷求助,示意军情十万火急。

大宋兵制,最高军事机构为枢密院,枢密院直接对皇帝负责,宰相及其他官员不得过问。枢密使有调动军队的权力,而实际领兵作战的将领往往是临时委派,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即“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这一套对内严防的军事体系,虽然有效地防止了军队政变,却直接导致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能调动军队的不能直接带兵,能直接带兵的又不能调动军队,严重削弱了宋军的作战能力。

由于军事效率的低下,朝廷虽然派出了援兵,然而大军未至之时,党项人已经攻陷城池,可想而知裴济临死前是何等无助、何等绝望的心情。

最令灵州汉人甚至中原有志之士不能理解的是,大宋重内忧而轻外患,对内以文制武,对外妥协求和,一切苟且,竟然不图收复城池,就此承认了党项对灵州的统治。裴济及那些战死的宋军军民地下有知,实难瞑目!

灵州之失对宋朝的意义绝不是仅仅丢失了一块土地。自唐朝失去河西之地后,灵州一带便成为宋军主要的马源之地。李继迁占据灵州,宋朝从此丧失了马源,再也没有大力发展骑兵的可能,直接决定了之后与游牧民族的对抗中处于难以扭转的弱势。虽然当初包令仪叙述分析这些的时候,包拯尚不能听懂,但日后长大,已然逐渐明白过来,父亲流下的泪水,不只是为裴济掬一捧同情泪,更是为大宋的前景忧虑啊。

沈周见包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不知道他正回忆往事,便先问道:“温喜只有裴青羽一个孩子么?她还有什么其他亲人?”崔槐道:“这我可不知道。不仅我从未见过,就连我母亲也只见过温喜母女几面。听说是外祖父知道她们母女难以见容于裴家,特意置了外宅。”

正说着,张建侯和张望归夫妇打门进来。张建侯道:“崔员外原来在这里,外面有人到处找你呢。”

崔槐很是局促,既想问裴青羽的身份来历,又觉得太过冒昧唐突,不好意思开口,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包拯。

张建侯道:“你们在做什么,怎么神色都怪怪的?”

包拯轻轻咳嗽了声,道:“青羽娘子,这位崔员外母亲也姓裴,出自闻喜裴氏,他想知道是否与娘子同族。”裴青羽脸上不见任何异色,只淡淡道:“青羽虽然也姓裴,却是出生草泽,怎么可能与闻喜裴氏同族?”

崔槐大失所望,拱手道:“是我冒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周心道:“这裴青羽明明就是崔槐的小姨,她越是平静,反而是欲盖弥彰,说明她早就知道了崔槐是自己外甥,不过是因身负特殊使命,不便相认,怕牵累崔槐而已。”见崔槐悻悻退出,于心不忍,颇想追出去告知真相,终究还是强行忍住。

裴青羽道:“适才我丈夫已将包公子的推测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包公子心思缜密,才智过人,我十分佩服。”

沈周道:“那么娘子是承认在袒护凶手了?”裴青羽道:“我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总而言之,这件事,我夫妇二人会给几位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