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个人是曾根川。”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是从岛外来的人,对吧?”

“是啊。原来你知道啊。”轰噘着嘴说。他脸上那表情像是发现自己慢慢阐述的事实实际上众人皆知,因此觉得了无生趣一般。“曾根川和你不一样,他来这座岛是出于自愿。”轰说。

“为什么?”我问。虽然这里有很多城市里所没有的东西,但曾根川那种男人想要的东西,这里肯定没有。

“他真是个讨厌的男人。”

“你为什么会被打?”

“我不该带他来。我真是太天真了。”轰嗫嚅着。

“即便如此,他打你也太过分了。”

“大概因为我干到一半放弃了。”

“放弃什么?”

“挣大钱的机会。”

“挣大钱?”

“因为我畏缩了,所以他发怒了。”

我歪着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座岛上能有什么挣大钱的生意。“那是……”我问,“是挖石油或者制造毒品吗?”我最多也只能想到这样的生意。如果岛上有这些,就能赚钱。

“怎么可能?!”轰生气地否定了我的猜想,“对了,寄给你的信在我这儿呢,等会儿给你。唔,你的生活怎么样?这里不适合居住吧?”

“还行。”我诚实地回答,“我似乎挺喜欢这里的。安静又祥和,还有自然风光,适合我这种性格。”

轰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可糟了。这座岛明明缺少重要的东西。”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纹路,他似乎在偷笑。我有些在意他的笑容,不算有涵养的笑容,带着优越感。

“我知道,那是这座岛上的传说,据说这里缺少一样东西。”

“是日比野告诉你的吧?那个人不坏,但是笨。和我一样,脑子不好。”

“为什么你可以往返于岛和外面的世界?不,为什么只有你可以?”

轰像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似的,只是呆呆地站着。

“轰先生?”

“啊?”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那样子简直像在冬眠的熊,我强忍住即将爆发的笑意。

“哦,因为我有船,而且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做这行的。”

“但是啊,一百多年来都没有人出去过,这很奇怪。”

“刚开始是因为有命令。”轰摸着挨打的脸颊,“据说很久从前,江户时代结束、日本开国的同时,有一道命令下到了这座岛上。命令岛民不许出岛。试图外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处罚了。”

是谁、为了什么而下达这种命令?我搞不明白。

“现在那道命令已经没用了,但大家还是不出去。”轰又补充道。

“就算没有命令了也不出去?”

“这是常有的事吧。就像不停晃动的钟摆,就算用手制止,它还是会继续晃。和这个一样啊。晃动着的钟摆搞不清楚是不是停下来更好。嗯嗯……”他像是对自己的解释感到满意,不停地点头。接着轰又说:“提过沉重行李的手,之后就算放下了行李,手上还是会残留提行李时的感觉吧?这也是同一个道理。”

这完全不一样吧,我非常惊讶,但轰大叔似乎对此感到满足,因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提出反论:“因为优午在,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出去吧。也许只是优午站在那里就能使大家感到心安,觉得待在这里更好。”

这座岛非常安全。应该待在这里。外面没什么好事——双手平举成一条直线的稻草人向大家传达出这样的信息。因此,所有人都在无意识之中决定在这座岛上过一辈子。可能就是这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类似邪教的洗脑。“不可以离开这座岛”“外面很恐怖”,这种为人留下恐怖印象并控制其行动的做法和怪异的邪教一样。邪教在为信徒洗脑时会将他们关进小房间,在连音乐都没有的地方向信徒灌输思想。既有恐怖的印象,也有仿如来自药物的快感,总之,一股脑儿地灌输给信徒。

一百五十多年来,荻岛上的父母们不断给孩子们灌输这一观念。这可能可以被称为“日常洗脑”。

想到这里,我的胃因饥饿而咕噜咕噜地响。轰看着我的脸,我看着自己的肚子。突然我问轰:“为什么优午不知道自己会被杀?”

“我们不可能明白稻草人在想什么。”轰说。

满分回答。

回到公寓之后我打开厨房的柜子,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我找到平底锅,拿出来看了看,上面虽然有烧焦的痕迹,但还能用。

我用右手像举镜子一样举着平底锅。还好我在市场买了土豆,可以用它做菜。

门铃突然响了。我放下平底锅,走到玄关打开门,看到面前有个没见过的女孩。“你好!”她笑着,能看到牙齿。是个小女孩,大概十几岁,晒黑的皮肤显得很健康,长发在脑后束起。她的下巴尖尖的,虽然没化妆但看上去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