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燕子低飞是因为要在虫子因雨天而慌忙行动时捕捉它们,蜘蛛织大网也是为了捉虫。天气谚语有这样的理由,但我不认为猫也有相同的理由。

“总之,不会下雨。”日比野的语气坚定。

那个男人的脸出乎意料地端庄,我第一次有这是“美丽的”男性的感觉。头发长度略微过肩,我不想讨论男人留长发的话题,但长发确实非常适合他。鼻梁挺拔,即便鼻子略大,也没有丝毫不合适。

他约三十岁。眼睛下面有几条深深的皱纹,只有这部分突兀得令他显老。他坐在木质的椅子上,长长的双腿交叠,读着书。

“那是樱。”日比野说。

“十二月樱花不开啊。”我慌张地回答。

“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叫‘樱’。”

日比野读出“sakura”,他并没把重音放在“sa”上,而是使用了与“樱”这种花相同的平调读法。

“樱是他的全名吗?”

“他是杀手。”

我沉默了。日比野竟将如此劲爆的词轻易地说出口来,这令我感到困扰。

“他不单单是杀手,也是法律。条例、规则、杀手。伦理与道德。”

“你在说什么呢?我完全不懂。”

“也就是说,他是那样的男人。”

竟然有如此难以理解的描述,我感到无奈,发现我的焦虑,日比野反而显得愈加兴奋。

我们靠近那名叫“樱”的男人,离得越近,他的美便越明显、越让人为之倾倒。

“樱。”日比野用快活的声音问候道。

男人合上了正在读的书,慢慢抬起头。阴暗的视线像是深不见底的湖。他双颊瘦削。

“是日比野啊。”樱的语气让我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日比野向他介绍我,说“这是伊藤”。

“哦。”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视线又回到了书上。那本书比文库本略大一圈,是一本著名诗人的诗集。

“我也喜欢那首诗。”我没想到这座岛上会有自己知道的书,在回过神来之前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我以诗为食、生活。”长发的他静静地说。

仿佛缓缓流淌的河突然泛起微波、发出声音,并带有一种微妙的诱惑感。之后他便一言不发,我们也离开了那里。

“就是刚才的樱杀了他。”走得稍远了些,日比野对我说。

“什么?”未曾预料到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出现,说真的,我开始对此感到厌烦了。

“杀了凶手啊。”

“什么凶手?”

“杀了园山的夫人的凶手啊。”他的脸上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啊?”我吃惊地张大嘴,“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件事?”

“杀了凶手的是樱。”

“骗人的吧!”

“你为什么认为我在骗你?”

“因为啊,为什么杀人犯没有被逮捕,反而在读诗?”

“樱是我们的规则。”

“规则?”

“做了坏事将会受到惩罚,这是基本规则。如果不遵守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受犯罪的欲望。没有惩罚,犯罪就会绵绵不绝。”

“哈啊……”我长出一口气,作为对日比野的回应。

“樱一旦做出判断,确定了想要杀的人,就会把他杀了。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有异议。”

“这、这种事情,我从没听说过。”我虽这么说,但又觉得自己刚说出口的这句话或许根本没有意义。这座岛上净是我没听说过的事。

“地震可以杀人,它有许可吗?有用落雷裁决人的人吗?”

“这、这……”

“五年前,这座岛上有一个少年。他想要打发时间,却不知做什么好,于是就杀鸽子玩。不知杀了多少只,每天杀十几二十只吧,把鸽子扔到墙上摔死。”日比野说完后开始模仿鸽子“咕咕”的叫声。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城山的样貌。

“没多久,那个少年就因额头中弹而死。”

“难道这是……”

“樱开的枪。他看到了扔鸽子的少年。砰。少年立刻就死了。”

“竟有这样的事……”

“奇怪吗?”

“只是……”

“杀鸽子这事难道不严重吗?”日比野并没有生气,更像是对我的惊诧感到不可思议,“无论是少年还是别的人,只要做了坏事,樱就会向他开枪。还有个小孩,总是打他弟弟。是个除了弟弟之外没有别人可欺负的无聊小孩。”

“那个小孩也被射杀了?”

“因为有这样的规则嘛。”

我说不出话。虐杀鸽子的少年的价值,对虐待弟弟的少年的惩罚,究竟是如何做出判断的?死者是否罪有应得,我想不明白。

少年在铁桶前舔了舔嘴唇。他想要抑制住自己的兴奋。

铁桶里面是他的弟弟。双手双脚被绳子绑住,被强行塞在里面。三岁的弟弟看着上方,一声声地唤着“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