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他穿着格纹休闲裤和灰色毛衣,随意地披着一件藏蓝色的制服。就像是不良少年渐渐长成大人后变得温顺了些。日比野向他介绍了我。

草薙自我介绍说是一名邮递员。我又看了看他的自行车,后部的车座上挂着黑色的包。因为没有多少信件,邮包看上去很瘪。他的制服胸前挂着写有“草薙”的小小名牌。

“这座岛上也有邮局?”我感叹道。日比野却说:“难道有没有邮局的地方?”他的语气里没有恶意,但也并不友善。他肯定是那种表里如一的男人,会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他人。这样的人不少,也多亏他们,让我也常常过得不轻松。

“这家伙已经结婚啦。”日比野指着草薙说,“他的妻子叫百合,比他大。”草薙的脸没有变红,反而略显骄傲。

“可以向岛外送信吗?”日比野问。

“岛外?”草薙歪了歪头。

“伊藤是岛外来的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岛上的居民要是知道的话,可会有大骚动呢。”日比野如此警告他,却没有想到他已经将我的事情说出去了,而且是站在我面前。

“岛外来的!”草薙瞪大了眼睛,“和曾根川一样嘛!”

“他和那个冷淡的、令人生气的男人不一样。”

“这么说来,我家的百合,很讨厌曾根川。”

“那个曾根川,长得像色狼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会对你妻子下手的人。你妻子可是个美人呢。”

草薙的表情立刻凝固了。“我说了,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他的眼里闪着刀刃般的光。

如果曾根川真的向草薙的妻子出手,这个青年邮递员很可能会杀人。我越是想象,便越觉得草薙的反应会十分强烈。

“伊藤是外来人的事情要保密啊。”日比野将自己已经将这件事说了出去的事实置之不理。

草薙回答说:“我不会告诉百合之外的人的。”原来如此,也许到明天,全岛的人就都知道我的事情了。

“可以向岛外寄信。”

“怎么寄?”

“轰大叔,”日比野像在说明考试的计分方法一般,“那个熊男会把信带走。如果有回信,他也会带回来。”

“但是收信和投递的人是我。”可以感受到草薙作为邮递员的自尊心,“请先把信交给我。”

虽说问了寄信的事,但实际上我还没想到要给谁寄信。不管是不是通过信件,我只想与静香一个人取得联系。我们分手这半年间,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我和静香是在职场相识的。我只是个整日与电脑面对面的程序员,而她却是为全国都有分店的大公司设计管理系统的、真真正正的工程师。

她在“IT革命”这个词出现很久之前便开始利用互联网开展新事业、提出新企划了。她一个接一个地学习编程语言,参与了不少程序的开发。虽然周末也会休息,但带薪休假是从来不会考虑的。尽管如此,比起说她蠢的人,赞赏她的人更多。

但是,她最为珍惜的并不是工作。

虽然诸多程序中都有她的名字,还有她不抢功绩、默默在背后活跃的佳话广为流传,但她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不是她就不行”、“有什么事儿就找她聊聊”,听着周围的人说出这些话,她才得以触摸自身不稳定的主体性。

她说自己小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教诲:“人经常忘记自己是人。”她的母亲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最重要的是,为了证明存在于世界上,要将自己的名字以印刷体的形式广布世间,或是去做若是没有自己便无法进行的工作——她便是受着这样的教育一点点长大的。

“我想被他人记住。”她说出这句话时,我回答道“我记得你”。但她想要的似乎并非如此。

她唯一的兴趣是吹中音萨克斯管。她说“对此我是毫无理由地喜欢”,实际上也吹得很好。我推测,她恐怕是想通过从肺部呼出的气体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吧。

“你究竟希望大家怎样看待你,才能够满足?”在分别时,我第一次诚惶诚恐地问出口。不如说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被大家包围,他们拍手对我说‘好厉害、好厉害’、哭着说‘我们一直等着你’,”她说着荒唐的话,“如果这样,我就可以接受并感到安心。”

“这简直就是历史人物啊。真是自恋啊。”我不假思索地说。

她望着我,目光中满是怜悯,却没有回应我的话。

我辞去工作,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不久之后。视力变差、受到医生的警告不是撒谎,对于辞职一事我也没有一丝后悔,但我确实无法适应无业的生活。毫无变化的无聊日子没有一丝乐趣。我也没找到下一份工作,那时的我心中恐怕充满不安,因此便像精神病发作一般去抢劫了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