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条河川和一座山丘

1

好久没有来这条河边散步了吧。

这里的湿气果然还是很重。

今天真的也很闷热呢,让人真实地回想起那种洗三温暖时的肌肤触感。

看着城镇的街景,感觉跟当时完全没有两样,另一方面却又改变了许多。说实在的,我根本也不太记得了。当时的我只是个脑筋一片空白、生活单纯的学生嘛。

是从几岁开始的?旅行这种东西的目的开始有了转变。

年轻的时候,旅行的目的不都是为了看没有看过的东西吗?不是有句话说:“只要是新的、厉害的、珍奇的,什么东西都想见识一番。”

可是步入社会后,整天被工作追着跑,就不想再看什么东西了。出门旅行的目的反而成了不想多看什么,成为一种对日常生活的逃避。

然后再经过一段时日,旅行又变成了看自己想看的东西。自己想看的东西,可不是只局限于在真实世界中存在的东西喔。而是会想要把自己记忆之中的东西、过去曾经见过的东西重新找出来。例如:童年时候的景象、怀念的事物等等。

这一次也许就是如此。明明不是为了工作,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到这个城镇——只为了探访记忆中怀念的东西。

天空好低呀。这是否就是所谓“泫然欲泣的天空”呢?

又要下雨了。

2

杂贺满喜子吗?好怀念的名字呀。

她是高我一届的大学学姐。我们是同一个社团的。没有啦,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社团,是一个叫做旅行俱乐部的社团。可和网球社或滑雪社一起到各地旅行,一种很常见的泡妞社团。只不过仅有十几名的团员之中,还分有全体旅行和团体旅行。有五、六名团员会经常参加具有某种特定目的的小旅行。比方说走访古迹啦,或是欣赏昭和时代的建筑等等。我喜欢这种随意漫步的旅行方式,所以才会加入这个小团体。杂贺学姐也是其中的一人。

对她的印象吗?感觉很成熟吧。还是应该说很文静呢?不过倒也不是乖乖牌的那种。印象中,她总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大家。由于她不是那种喜欢主动说话和控制场面的人,一开始我以为她很不好亲近。可是一旦说起话来,她却意外地毫不矫情,干脆直爽,有时兴奋起来就会一反常态,说话跟机关枪一样快,平常安静的态度就像假的一样。我常常被她这种极端的差异而吓到。

她人在东京吗?什么?生了一个女孩呀?原来如此。她先生是哪里人呢?噢,那不就她学生时代交往的男朋友吗?

她学生时代交往的男朋友吗?

我是没有看过对方啦,不过当时的她应该有个同校的男朋友才对。他们好像也是同一个读书会吧。嗯,大概是从大二时开始交往,听说一毕业两人就订婚了,但可能也只是个谣传吧。这种事常常只是口耳相传的谣言满天飞而已。

为什么当时我会被她选为助手吗?

这个嘛,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耶。

因为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啊。我不认为这项工作非我不可。或许是因为我看起来很闲吧。也可能是因为我来自新泻,她觉得很近的关系吧。实际上在那之前,我根本就没去过K市。

主要的工作就是帮忙搬运器材——所谓的器材,不过只是拿着录音机和资料跟着走喔。当时已经有可录音的随身听了,所以并不辛苦——还有帮忙听录音带吧。

那才是真的很累人的工作。总之,她说要一字一句都照着听写出来,可是那些录音带不是很容易听清楚。尤其是年长人士的谈话,在听习惯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辛苦极了。虽说同样都是北陆,但是地方稍有不同,口音和用词就天差地别。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这种情形更加明显。

辛苦是辛苦,但工作本身却是饶富趣味。

说是当时,其实已经是十年前发生的事件了。经过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该怎么说呢——都已经变得有点像是乡野传奇了。

对不起,当然那是个很悲惨的事件,我这么说也许很不适当。而且生还者和附近居民们也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然而经过那么长的时间,接受访谈的人也能和事件保持距离重新审视。大概也说过许多次了,事件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消化。那恐怕是一点一滴在自己的记忆中转化而成的吧。换句话说,他们将事件转化成了故事,所以听的人会觉得很有意思。

同一个事件经由许多人的口中说出,其实是很有趣的。

我反而常常会思索: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可是真的要如实报导眼见的情况,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应该说是不可能的吧。因为说者先入为主的想法、看错、记错等因素,因此在听了许多人对同一事件的描述后,结果多少会产生一些出入。有时也可能因为口述者的知识、教育程度和性格等,使得看法也南辕北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