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鹤见良辅篇(第18/75页)
我们把车停在停车场,在门前的花店买了香和菊花,提着借来的提桶,走进铺满砂石的院子里。
幸绪父亲的墓,在院中的一棵很大的松树下。墓碑虽小,但磨得很光滑,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照得它闪闪发光。
老头的墓,在这片地的最北端。墓周遭围着一圈四方形的花岗岩,放着块好像刚采割出来的小石头,石头只有中央部位打磨了,上面刻着“水田广一之墓”这么个陌生人的墓志铭。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所以这也难怪了。我们献上花,点上香,又洒水清洗了墓石,敬上一杯备好的酒。幸绪跪在了墓前,阿宏也向着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假钞制造的老前辈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我也祈求老头冥福,发誓一定要造出假钞,以雪耻辱。
参拜结束后,我们就去取印刷机。刚要走出墓地,
“啊!”
幸绪突然盯着前方,大叫起来。
只见一个手拎着提桶和花的男人正向这边走来。他好像听到了幸绪的叫声,无意识地抬起头来。个子小小的,长了个圆圆的脸,黑边眼镜的后面,一双细眼睛眨呀眨的。
“啊!”
这次是小个男人发出的了。他慌忙像要逃走似地背过身去,就那么向着停车场方向走去了。
“认识?”
阿宏问道。幸绪点点头。
“看,那人就是自称阿广酒友的人。”
“哎?那么,那家伙就是―”
我脚下一使劲,就冲了出去。
“喂,良辅!”
没时间跟他们两个人解释了。我朝着一路小跑逃去的小男人追了过去。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追过来了,就扔了手中的桶和花。
“喂,等一等,大叔。”
我继续向前猛冲。
小男人已经跑进停车场里了,他在车子中间窜来窜去,最后来到了一辆脏兮兮的大篷车旁。我也跑到了车前,用手拍着发动机罩,冲男人说道:
“哟,好久不见了啊。”
小男人半个身子已塞进车里了,他缩着脖,翻着白眼偷偷瞧了瞧我的脸。我定睛一看,他那红脸膛的正中央,蒜头鼻子向右倾斜了大约五度。这一定是我打他后给他留下的纪念吧。
“这么久不见,你瘦多了啊,大叔。还有你那变成一个鼻孔的鼻子,看来也总算复原了嘛。”
这一来他好像明白过来了。扭过头来,睁大了小眼睛。“你,难道是……’,
跟五年前比,他可是瘦得惊人了。虽然他戴上了眼镜,额头也秃得更厉害了,但毫无疑问,他就是老头从前的老友之一,那个光井通商的社长——光井正平。说不定这名字跟老头的一样,也是假的。
“没想到你会来给老爷子扫墓。而且,还戴了这么副装模作样的眼镜,改了改装。”
“这可不是装模作样用的,是远近两用眼镜。”
光井直起身子,关上车门,摘下黑边眼镜,他一边把它折叠起来,一边用那老花眼看着我。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跑了。”
“是不是把我错认成谁了?”
光井没回答。
“是不是以为是东建兴业的家伙们?”
我又间道。
光井没办法似的耸耸肩。
“是因为你旁边站了个没见过的男的。”
“那帮家伙还在缠你吗?”
“我早逃出来了,不是他们逼我,是我主动的。”
光井往停车场柏油路上吐了口唾沫。
“那你关了莺谷的事务所了?”
“那些家伙们天天都来,哪做得成买卖啊。”
看来东建兴业的家伙们为了探明我的行踪,除了监视幸绪母女外,还不放过任何一个跟我有过接触的人。
也许他们认为光井原本就是老头的旧相识,有可能知道我的下落的。而且,只要光井不坦白,我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这一计划。也许就有这么一层可恶的意思在。
“而且啊,”
光井痛苦地咬紧嘴唇。
“我总想着时机终于来了。我那小鬼也已懂事了,钱也攒了一些了。我就想咱也可以干点正经买卖了。”
“那,你为什么还瘦成这样呢。”
五年前的光井,老在事务所里喝啤酒,衣服、装饰品都看上去价值不菲。但是,现在却干瘦干瘦得不成样子,穿了条皱巴巴的裤子,连裤缝都看不见,上身是件胳膊肘处磨得铮亮的单薄的茄克。即使是去害怕会碰到什么不想见的人的地方,也没有必要穿了这么破的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