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十一月 择捉岛

船底传来了发闷的撞击声。

船首扬起,螺旋桨开始空转。贤一郎冲进机舱,立即将发动机的离合器关掉。

东方的天空渐渐染成一片碧绿,此时是早上六点。这里是比日本本土经度更偏东的岛屿。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日出的时间也比本土还要早吧!

贤一郎在拂晓的晨曦映照下,凝视着面前的海岸线。在眼前伸展开来的,是一片荒凉而渺无人烟的沙滩。贤一郎仅仅靠着手上的海图,在礁岩众多的择捉岛东海岸附近海域不断航行,最后总算在这里发现了一片可以靠岸的沙滩。贤一郎对照了一下手上的地图,就在前方数公里的不远处,好像有一个叫做具谷的渔场。

眼前是绵延数公里、处处残留着积雪的沙丘,沙丘后方耸立着一整排高大的山脉。这片山脉被称为单冠山,从地理位置来看,它就像是这座小岛的脊梁一样。强劲的落山风,从山脉的方向不停吹袭而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贤一郎背起帆布背包,从船舷跳入了海中。在极为冰冷的海水冲击下,贤一郎全身的肌肉急剧收缩,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快发出了惨叫声。海水的深度刚好达到胸部位置。贤一郎等全身肌肉渐渐习惯水温之后,接着再将皮箱从船上取下来,顶在头上。背包与皮箱里的东西,都用油纸谨慎地包装过,即使因为浸水而湿掉,也不至于不能使用。贤一郎从海中朝沙滩的方向走去。

贤一郎登上沙滩后,将手提箱放在雪上。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正从玻璃碎片中走过一般。在皮肤的表面,仿佛有着无数切割撕裂的伤痕,每一道伤痕,都让他感受到冰冷而刺骨的疼痛。从脊椎直到头顶,全都像是被人痛殴一顿之后,充满了麻痹的感觉。神经纤维似乎因为海水的冰冷而停止运作了,就连身体里面的血管也急剧地收缩了。贤一郎不禁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的膝和肘关节虽然还能够活动,但是手指却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贤一郎全身僵硬,吐了一口气回头望去。

接下来必须处理好船才行。

贤一郎断然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次走进了海里。激烈的疼痛,再次沿着后脑勺向他袭来,他忍不住张开嘴,惨叫了出来。

只要一直保持活动,就不会死了!

贤一郎这样对自己说着。

不管鲸鱼也好,海豹也好,都能够活着在这片海里游泳。同样是哺乳动物的我,怎么可能被这种程度的水温给冻死呢!

贤一郎爬上甲板,浸湿的衣服,让他感觉身体就像坠了铅块般沉重不堪。他操作发动机的离合器把手,螺旋桨开始逆向旋转。船底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当贤一郎微调了一下发动机的转速后,船只便在沙滩上摇摇晃晃地发动了起来。最后,船只终于慢慢离开了海底。

贤一郎再次关掉离合器,走出驾驶舱。他的身体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下半身几乎快没了知觉,整个人就如同机械般,迟缓、僵硬地做着动作。他将预备油箱内的重油往船内泼洒,然后收集起船员室内的抹布和海图等可燃物,点上了火。

走出船员室后,他又将堆在甲板上的渔网也点着了火。这时,他的身体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

贤一郎操作着舵和发动机,将船驶往海的方向,他将发动机的转速调到最大,然后自己再次跃入了海里。无人的八代丸,就这样将贤一郎留在海里,带着发动机传出的有规律的爆裂声,直往远离岸边的方向驶去。这艘木壳船大概会在择捉岛近海燃烧一阵子,最后沉入大海吧!

贤一郎爬上海岸。浸湿的衣服一遇上寒风,立刻急速夺去了他身体的温度。必须马上换上干的衣服才行。贤一郎让呼吸平稳下来后,打开帆布背包,用那双颤抖不灵活的手,开始努力地换起了衣服。

换好衣服后,贤一郎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状况,毕竟,直到天色大亮为止,留在这片海岸上让冷风一直吹个不停,也不是个办法。沙丘的背后有一条道路,它沿着海岸一直朝着某处延伸而去。贤一郎再次拿出地图确认后,发现这好像是单冠湾和西海岸之间的联络道路。

贤一郎背起帆布包,提着皮箱,顺着这条道路朝向东边走去。每当踏出一步,浸湿的长筒靴里就会响起水声。从这里到单冠湾大约是十五到二十公里左右,路上应该会有足以抵挡强风吹袭,能够让自己稍微睡个觉的岩石吧!总之,现在自己必须赶快离开这片毫无遮蔽的海岸才行。

走了二十分钟后,贤一郎在到处都是岩石的海岸边,发现了一栋简陋的小屋,他小心谨慎地靠近一看,发现那好像是一栋无人的渔夫小屋。贤一郎解开拴住拉门的铁丝,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