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消失的流星(第2/16页)

见坊利道和水桥真纪子的婚姻显然是失败了。在新婚旅行的旅馆里,真纪子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跟这个人没法和谐地生活下去。那个值得纪念的新婚之夜,将象征着两个人新生活的开始,尽管如此重要,可是利道却在旅馆的房里给母亲挂了个长长的电话,仿佛不跟妈妈说说,心里就没着落似的。作为见坊家的儿子,又是个将来要肩负起见坊商社重任的公子,他从小就娇生惯养给宠坏了。真纪子跟这么一个人在一块儿生活好几年,这是由于在新婚旅行时就怀上了儿子利也,加上对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这个含意还不十分明确的缘故。要是没有发生这么令人讨厌的事,也没有偶然遇上反町重介的话,她也许还会耐下性子当见坊利道夫人,获得一大笔可观的财产。

见坊利道和水桥真纪子在长辈一手安排下的相亲中认识并结了婚。见坊商社是制袜业中的老厂,也是最大的一家厂商。近来除了制作女袜,业务还扩展到外衣和不动产方面去。而水桥家呢,在箱根经营一家历史悠久的旅馆,正巧利道的父亲利平招待外国客户来玩高尔夫球,投宿在这家旅馆时,瞧见了偶然来此地的真纪子。当父亲的远比儿子热心得多,一心想要真纪子做儿媳妇,硬是要她来相亲。水桥家见对方是一位具有雄厚实力的企业家,对此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对仅仅是地方上一名土财主的水桥家来说,算是最理想的一门亲事了。而且,真纪子正好刚从女子大学毕业。近来,女大学生超越常规的淫乱之风日趋厉害,已成为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但真纪子却规规矩矩地过着学生生活。由于周围没有男学生,加上自小在老式家庭长大,她对异性并没有很浓厚的兴趣。电影和小说里描绘的火一般的恋情,她认为是凭空臆造、子虚乌有的幻想,那是在跟自己毫无缘分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所以,突如其来地提起相亲、结婚的话落到耳边时,她不知所措了。在一片父母、亲友的喧闹声中,她被拉到相亲席上。见对方外貌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欠缺,她的回答是:“听凭父母作主吧。”这句话一出口,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没多久就结了婚。但是,二十多年来,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走过来的两个男女,就凭见面一次,是不能相互了解的。在这种场合,往往是按相亲一方的意志而定的。利道仅仅看了真纪子一眼,就被她的美貌及在深闺中培育出来的温雅娴淑所吸引。后来才听说,那次相亲之后,利道执意说:要是真纪子不答应,他就去寻死,弄得周围的人都惶惶不安。对此,真纪子也找不出什么回绝的理由。实际上,她还涉世不深,并不懂得这类事。只觉得和对方呆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什么反感,加上父母亲都一致赞成,总不会有什么差错,所以也就轻昜地答应了这桩婚事。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托旁人去办,这才造成了可悲的婚姻,长久地过着不随心的日子。真纪子结婚之后才开始成熟起来,然而,要真正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还得过些日子。尽管如此,她却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人。以往,她住在水桥家的高楼深院里,是个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长大的“布娃娃”,被闭锁在优裕的温室中,根本毋须自己花力气在人生的大海里游泳,别说游泳,就连海风和小小的浪花儿都没经历过。虽也享受着人生,但是,跟真正的人生却是相隔千里。打从嫁到见坊家,她才开始了女人的生活。好比从没有一丝波纹的温水游泳池游进了充满寒潮旋涡的昏暗大海里。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周围再也没有保护自己的高墙了。在这人生的大海里,必须尽自己的力量去和海浪拼博。不幸的是,她人生的航船自启航起,就面对着寒流的冲击。真纪子领悟到自己正在寒流中航行,但并不想立刻摆脱出来,只是感觉冰冷彻骨,还不得不在那里不停地漂流几年。二十多年的“布娃娃”生活所形成的一种惰性影响着她。她心里明白不能这么生活下去,但是,既不可能轻易地改变自己多年来的生活轨道,也不可能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新婚不久,利道的古怪脾气还不十分明显,真纪子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外,从没有接近过别的男人,就是觉得利道有点儿怪癖,但绝没有料到竟然如此古怪。结婚后使真纪子吃惊的是,利道竟精心保存着孩提时代玩过的玩具。把幼年时代的玩具作为成长过程的纪念,长大成人之后,以此来回顾自己逝去的童年所留下的一小段人生脚印,这倒并不罕见。但是,利道却把所有的玩具一个不落地收集着,这么大量的旧玩具都当成宝贝保存至今。他常常把自己很久地关在房里,这时候,谁也不能去打扰他。真纪子结婚之后,就在豪华的见坊公馆跟公婆一起生活,有好几个老佣人。她们一见见坊独闭一室,就相互递着眼色,意味深长地笑笑,好似说:“老毛病又犯了。”真纪子向她们打听,她们笑了笑支吾过去。他关在房里究竟在干什么?不时从紧闭的房间里传出象野兽般的嚎叫,或是象孩子般的惊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