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第3/10页)

行李架上摆着登山的用具,车内过道两边露出来的全是帆布背包,就连小野木坐席的附近,乘客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谈论着山里的事情。

开车后,小野木刚睡了一会儿,就被嘈杂的声音弄醒了。年轻人有背起帆布包的,有抱下登山用具的,正匆匆忙忙地下火车。在火车穿过山地之前,这种情景已重复出现多次。无论在沼田,还是水上,也不管是在汤桧曾,抑或在汤泽,每当小野木睁开眼睛,灯光寂寥的月台上,便有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成群结队地走着,车站的背后都是逼近眼前的山脉。

自从过了汤泽附近之后,小野木的眼睛就清爽起来了。车窗外面,昏暗的山间峡谷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小野木从衣袋里拿出信来。

这是今天早晨赖子用快信发来的。小野木读这封信,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遍了。

本想和您一道去的,但这次还是克制住了。在我的身上,想毁掉一切、奋勇向前的心理和将其压抑住的心理正在进行斗争。上次会面的时候,对于我想一道去的请求,您的眼里曾经闪出胆怯的神色。我想起了台风之夜。当您想把我推回丈夫身边的时候,眼里也带着同样的神色。因为已经得知您在佐渡预订的旅馆,如果等得寂寞难耐时,我也许会给您拍电报去的。

赖子

小野木举目向窗外望去。黑魆魆的山岭在昏暗中朝后奔去。车窗的四边变得发白,好像结了霜一样。

小野木知道再也不会入睡,于是吸开了香烟。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小野木的脑海里涌现出来,他接着又吸了两支烟。车窗外闪过山岳地带,在昏暗中开始出现广阔的田野。因为远处可以看到稀疏的农家灯火,所以才知道火车驶进了平原地带。

也许由于黎明已经临近,天空中出现了云彩的黑影。小野木这时又瞌睡起来。

到达新潟时已经七点多钟,小野木是轻装简服,只在上衣外穿了一件风衣,所以车站前那些招揽顾客的旅馆人员都没有向他搭腔。他走进一家类乎饮食店的铺子,要了一碗荞麦面条。

开往佐渡的轮渡,大约还有两个小时才起航。于是,他便乘出租车去观赏信浓川。市中心有一座长长的桥梁,小野木在那里下车,略转了一会儿。朝河口方向能够望到大海的一角。那里水天相接,呈现着沉重的铅灰色。

十点钟,小野木来到开往佐渡的轮渡码头。在这里,工作人员正在分发“乘船者名簿”。小野木用铅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上面。

登上渡轮,在起航之前向下看去,装满水果的货箱正被抬进货舱里来。像远洋航海一样,这里也为游客们挂起了彩色纸条。佐渡民谣的乐曲响起,船开动了。

天色阴霾。浑厚沉重的乌云笼罩在海面上,一派寒气袭人的景色。小野木闷坐在客舱里,从窗口望着大海和天空。旅行皮箱里带来了两三本有关考古的书,但他根本没有心思拿出来阅读。坐在斜对面的似乎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正摊开旅行指南在交谈。他们的旁边,一个好像当地岛上的姑娘正在读杂志。看上去她是出外工作正要回到本地去,穿着打扮显得很不适称。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钻进来。发动机的声响震得地板不停地颤抖。

小野木每次出来做短暂的旅行,都觉得与东京的工作有种隔膜之感。虽然同僚之中有人说,旅行的地点使人格外产生对东京工作的亲密感,但小野木并不这样,好像空间的距离把他的心也隔开了。

看着低垂的云层下起伏翻腾的大海,小野木突然想到了这次短暂的旅行出发前刚发生的事件。石井检察官虽然未作任何说明,可是木本事务官却讲出了自己的猜想,认为那是R省的贪污案件。听到是R省,他的内心曾经为之一震。前不久一位刚刚结婚的朋友,就是属于这个省的;而在结婚典礼上见到的媒人,又正是这位朋友的上司局长。并且,这位局长还是邂逅于诹访竖穴遗迹的那位少女的父亲……

不过,对于现在的小野木来说,这层关系还仅仅是迷茫淡漠的存在,正好像天空中漂浮的一朵浮云。若是打个比方的话,掠过脑海的这一念头,也只不过犹如瞬息间展翅飞过船窗的海鸟的影子而已。不仅如此,这样一来,甚至连赖子的问题也觉得离现实更远了。

对大海失去兴趣,小野木又从口袋里取出赖子的信看了起来。因为已经取出多次,信封揉搓得如同陈年家书一般了。

……上次会面的时候,对于我想一道去的请求,您的眼里曾经闪出胆怯的神色。

小野木心想,当时自己也许确实流露过那样的眼神。小野木也回想起当时赖子的目光。那正是“想毁掉一切、奋勇向前的心理和将其压抑住的心理正在进行斗争”的眼神。小野木的胆怯,说不定就是由于看到了赖子的那种目光才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