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路上

我回家拿了东西,来到维多利亚车站,勉强赶上了即将开往多佛的火车。

列车隔间里,坐在我对面的乘客与几个小时前在贝克街221B号一副憔悴模样的那个家伙判若两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穿黑灰色的旅行装,甚至称得上优雅。受到灵感激励的时候,福尔摩斯的每寸皮肤都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威严。

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快速转变完全是由于受到了新案件的刺激,与我的服侍并无任何关系,我承认自己对此有点怨恨,尽管如此,我还是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赶了出去:我的朋友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感到满足。

福尔摩斯开始向我解释案情,他的喋喋不休有些不同寻常,眼中燃烧着激动的火焰,我暗自期望这些表现不会转变成狂躁症。

“这封信的双重加密意味深长,难道你不觉得吗,华生?她显然需要提供那位先生的真实姓名,但同时采取了那样的预防措施,说明她害怕他。不过,最有趣的要算是第二重隐秘信息了。”

“是的,她怎么知道你会发现第二重信息呢?”

“当然是因为我的声誉。”

“既然如此,我能说我写的《血字的研究》为你做了一些好事,提高了你的声誉嘛,福尔摩斯?”

“你忘了,我在法国本来就有些名气。鉴于她对化学的兴趣,我觉得她选择隐藏第二重消息是为了把它当作‘试金石’。”

我困惑地坐回去,开始用小刀剥橙子皮。“我得承认,使用双重隐形墨水的把戏非常聪明,但是案件本身呢?既然这位女士希望亲自去找你,那你为什么又这样匆忙地和我到巴黎去呢?”

福尔摩斯调皮地笑了:“你难道不喜欢去巴黎旅行吗?华生,离开阴郁的伦敦,前往著名的‘光之城’,享受这样一个简短的假期,你肯定不会反对吧?况且你还没有见过那座名叫‘埃菲尔铁塔’的宏伟建筑呢!”

“我听说那座建筑很难看,而且你又不是那种会为了玩而旅行的人,福尔摩斯。你为什么认为那位女士的危险迫在眉睫呢?”

“我相信,华生,她在街头遭到暴徒袭击仅仅是冰山一角。她和伯爵的关系令我担心,因为我的哥哥相信,虽然伯爵隐藏得很好,但他非常崇尚暴力。”

我突然感到茅塞顿开。“啊,迈克罗夫特给你写的‘E斜线P’便条!但我一直听说佩灵汉姆是受人尊敬的慈善家、贵族的典范什么的,难道不是这样?”

“只是传说而已。你听说过他的艺术藏品吗?”

“是的,我记得人家说他的父亲就是一位收藏家。”

“这也是传说,而且现在那些藏品已经秘不示人了。你知道吗,人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它们了。”

“我的消息恐怕已经滞后了,福尔摩斯。”

“迈克罗夫特怀疑伯爵是采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他的藏品的,而且最近的一桩艺术品失踪案就与他有关。”

“为什么他这种地位的人会冒着被称为盗贼的风险偷画呢?”

“伯爵身居常人难以想象的高位,是个普通人碰不得的大人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加诸自身的各种怀疑,就像穿硫化橡胶雨衣的人抖掉身上的水一般简单,华生,想必你也明白。涉案的艺术品并非画作,而是一座雕塑,而且并非普通的雕塑,是《马赛的胜利女神》,你听说过这件作品吗?”

“啊……是今年早些时候发现的那座希腊雕像!我记得它和一起谋杀案有关——”

“准确地说,是四起谋杀案。《马赛的胜利女神》被认为是继《埃尔金大理石雕像》之后最伟大的同类发现。据说,它的美超越了著名的《萨莫德拉克的胜利女神》,这是一件保存完好的杰作,无价之宝。”

我递给福尔摩斯一块橙子,他摆摆手表示拒绝,并以饱满的热情继续说道:“不少于三个世界大国宣称是自己国家的人发现了这件作品,因此应该归本国所有。在这些争议之下,人们准备把它运到卢浮宫,可就在几个月前,它在马赛消失了。雕像失窃时,有四名男子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杀害。希腊、法国和英国政府已经耗尽了各种资源和手段来寻找这件作品,然而一无所获。”

“这三个国家一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国家觉得《马赛的胜利女神》属于它们呢?”

“发现雕塑的人——四个被杀的男人之一——拥有英国国籍,他在法国的资助下,到希腊挖掘考古的时候找到了这件作品。”

“啊,我明白了。所以他们请你——”

“迈克罗夫特确实要求我调查此事,法国政府也向我提出了请求,但都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在收到拉-维克托莱小姐的亲笔信之前,一个贪婪的贵族和一起拙劣的艺术品失窃案,还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看来佩灵汉姆的爱好不只是艺术收藏,迈克罗夫特一直在调查与佩灵汉姆有关的商业和个人的违法行为,可以相对近距离地观察。虽然迈克罗夫特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位伯爵,但连他也必须小心行事,因为佩灵汉姆权势滔天,而且他需要更多的材料才能继续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