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出 (第3/16页)

我觉得社会就是这样,应该是这样。武士和僧侣并不是这种人。那些家伙什么都不做,什么也做不出来,就连卖和买都没有,有的只是偷盗。盗取所有能盗取的,还要装模作样。宽三郎最厌恶武士和僧侣。

您说的小的都明白。作造说。“唉,小的只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满头大汗,浑身污泥,就这样活着而已。大家都是如此。”

“那是。”

“可是大人,要说这是为了让和尚们赚钱而做的事,那也不对。这是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村民,那些大人所信任的人,他们觉得为难、害怕。”

“为难?只不过是听了和尚的鬼话,觉得不祭奉就闹鬼而已吧。”

“小的刚才不是说了嘛,是真的有鬼!还能听见说话声呢。”作造道。

“说话声?那还不是想听多少有多少。这里只是个小村庄而已。夜里放个屁都能听见。要是碰上谁家夫妻吵架,不也能听见吗?”

“不是那种。那声音很恐怖,反复说着‘我恨啊’‘我恨啊’,每天晚上,都从那荼毗原的方向……”

荼毗原……“能从……从那里传过来?”

那里离村子很远,离五个村子都不近。说话声从那里不可能传得过来。

所以才说恐怖啊。作造说着,双手抱起了肩膀。“光是想想就浑身发抖。”

“那么……你也听到过?”

“听到过……想不听都不行。”作造说话时已缩作一团。他是真的在颤抖。“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开始有人这样讲,最开始是花里的人。小的当初也跟大人一样笑话他们,也觉得不可能有那样的事情,那实在荒谬。可是……一下子就扩散开来了。”作造翻着眼睛说道。“从花里到畑野,然后是小的所在的竹森和……”

“什么东西扩散开来了?”

“听到声音的人啊。”

“作造。美曾我确实是个小地方。地方虽小,可还有五个村庄呢,彼此间也都隔了一段距离。如果那声音真的大到能传遍每个村子,那能是什么样的声音,狼吠吗?还是虎啸之类的?就算是,那声音也不可能传到每个角落。而且,真要是你说的那样,那我这里差不多也可以听到吧?我这房子不也属于花里吗?这栋房子地处五个村子的正中央。如果各个村庄都听得到,不可能只有我这里没听到吧?反过来说,就算我在这里咣咣地敲铜锣,你那里应该也听不到吧?”

“听不到。”

“那么,那就是比铜锣动静还大的声音了?那鬼嚎声能像警钟那么响,传遍五个村子?你刚才说的鬼,它的哭声能跟大炮似的?”

“不是。是跟蚊子的声音差不多、十分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就跟在耳边似的。那声音说‘我恨啊,我恨啊,骨头是骨头,皮是皮’……”

宽三郎猛地倒吸了口凉气。“什么意思?那不是跟贴在门边说话一样?难道它还去了各个村子里的各户人家?挨家挨户地在门口啼哭?”

“不是那样的。”作造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就像是在耳边啜泣一样,等感到不对劲抬头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可还一直听得见声音,自然好奇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于是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人。那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从屋外传进来的。当走到屋外的时候,又觉得是从山的方向,顺着风飘来。”

“山?”

“是。大家都那么说。五个村子,木山、竹森、花田、畑野、川田我都去过了,都流传着同样恐怖的传闻。而离荼毗原最近的木山村里的传兵卫——那真是个胆大的人,他为了查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竟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结果……就到了村外的山脚下。就……走到了荼毗原。”

“于是他说声音是从荼毗原传出来的?”

“不是。就……在那里啊。”

“什么在那里?”

“唉,就是那片不知该叫草原还是荒地的地方。那里不是背靠着山嘛,大晚上的不可能有人去,连白天都没有。就在那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人一起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一男一女?”

“是。那天晚上没有月光,那么大一片地方就算提着灯笼也照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就算那样,那两个人却像涂了磷火似的,能隐约看见。他是这样讲的。”

“只有两个人吗?”

“只有两个人。”

“那不对吧。我在那里烧掉的……有一百多人呢。”在那里烧掉了一百多具尸体。我用双手,将叔父、叔母、外甥、侄子、朋友,烧得连骨头都不剩,都烧了个干净。就像恶鬼一般将他们烧了个光,像毒蛇一般将他们的骨头都烧焦了。结果,“就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