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乐屋 (第9/15页)

“只要祈祷,就能被灌注其中吗?”

丰二郎觉得光有祈祷还不够。“我想接受祈祷的对象的形态也很重要。虽然评价成色的好坏有很多标准,但如果外形不像菩萨,肯定也成不了菩萨。”

“哦,原来如此。奈良的大佛若是熔掉,也只是一堆铜块而已。那样的确难以让人心生敬畏。人偶也是一样的道理?”

没错。不成形的东西是无法注进灵魂的。“所谓人偶,说白了只是由木头、颜料和布块之类制成的物件。物件是不会动的,就算我们去操纵也一样。难以操纵的人偶是存在的。相反,也有可以灵活动弹的人偶。左使和足使都合为一体,让人偶随心而动。当主使的技艺和人偶的成色合一时,就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合一?林藏顺着丰二郎的话茬问道。

“就是类似默契一类的东西。”

“默契……”

或许真的有吧。

“嗯,通俗些说,完美地操控人偶时,人形使和人偶合为一体。人偶是躯体,我们是心灵。每当那种时候,我们自身就不存在了。”

“哦?”

“观众看不见我们,那正是因为我们并不存在。所谓完美的操控,便是人形使被吸入了人偶的身体里,作为它们的魂魄而存在时。”

那究竟是怎样的?林藏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那是……按您刚才所说,怎么说呢,算是倾注灵魂?”

“嗯……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去表述。”丰二郎回答,“反正,大师如果操控好的人偶,他所……倾注的灵魂……会残留在其中。”

“残留在人偶里?”

“我是这样认为的。其实,真正完美演出时,感觉就像灵魂被抽取了一半,那是因为……一部分留在了人偶里。”

“一旦有了灵魂,人偶也会自己行动,是吗?”

“或许真的会自己行动。不,在我看来,会自己行动一点都不奇怪。我是这么觉得。那并不代表人偶会擅自行动。就算行动,也是因为人形使的意念留在了它们的身体里。它们只是在重现白天舞台上的行为。”

“人形使的意念?”

是的。丰二郎回答。“从前,有一位名叫野吕松三左卫门的人形使。说到野吕松,曾因使用黑脸的野吕间人偶而获得好评的堪兵卫十分有名。三左卫门或许就跟我讲的那种情况一样。曾经有人从他使用的人偶身上跨了过去,不久那人就患上了疟疾,怎么都好不了。后来他跑去向人偶赔罪,竟然立刻就痊愈了。这件事后来被作为不能对人偶不敬的例子广为流传,大家都深信不疑。我倒是觉得,真正产生恨意并报复那个人的,是三左卫门本人。”丰二郎说道。

“为什么?”

“我再说一遍,人偶只是个物件。当然,作为演出道具必须要慎重对待,从上面跨过时万一有个闪失,就踩坏了,所以自然是不跨为妙。可就算被人跨过,人偶不会有什么想法,没有可以思考的心。”人偶被别人跨过,生气的是人形使。“我觉得那是因为自己的人偶不被人当回事,心里生气,所以才诅咒了那个人。”

“有道理。”林藏沉思道,“那么……八年前的人偶之争……”

“没错,那是一场完美的表演。即便现在,闭上眼睛还是能回想起来。人形使完全消失了,只有人偶。判官。师直。各项准备,表演手法,一切都无可挑剔,简直是传说一般的表演。我觉得,正因如此……”

“前代丰二郎大人和前代巳之吉大人的灵魂才留在了人偶里?”

是这样吗?

“那件事我也不清楚,但听说头一天晚上挺诡异的。大半夜里,乐屋又是传出嘀嘀咕咕的声音,又是发出好似老鼠来回跑动般的动静。负责服饰的人怕老鼠咬坏人偶的头就麻烦了,便跑去查看,结果……”

“人偶自己动了?”

丰二郎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盐谷判官的人偶——用那颗头制作的人偶——掉在了地上。当然,原本肯定是摆得好好的。从那以后,人偶之间互有争斗的说法就传开了。第二天早上我们也去乐屋查看了一番,只能说跟之前收拾好的时候比,稍微有些凌乱而已。”

“没有发生昨夜那样的情况吗?”

昨夜,人偶那碎裂的脸。“不,没那样的事。当时的公演很顺利,评价也非常高。被迫中止的,只有千秋乐(演剧表演的最后一天被称为千秋乐。)而已。”

那一天,最后的那一天。最先进入乐屋的是谁呢?“发生了什么事?”

“场面很混乱,像这次的恶作剧一样混乱。人偶散落一地。”高师直扑在盐谷判官身上,举着刀,像是要砍对方。刀掠过了判官的脸颊——那把刀。“躺在判官身下的是我师父,一代丰二郎。那把刀正刺在他的咽喉上。”那把本不可能刺到人的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