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乐屋 (第13/15页)

那些事情,一代丰二郞其实根本无所谓。那天夜里,他一定也是被这无法控制的情绪所驱使,被吸引到了乐屋。他想操控人偶。快,快给我头,给我人偶。

时隔八年,丰二郎再次在夜间溜进乐屋。打起火石点上灯,房间里亮起一片朦胧的光。

人偶都在。不,不是这种木偶,不是这种下三烂的货色。与堪平、鬼一、老妇人、小姑娘、陀罗助、源太、孔明、倾城、金时、蟹、又平、于福、若男。

要找的不是这些,而是我的人偶,我丰二郎的身体。被装扮成盐谷判官的检非违使,终于拿在了手里。一瞬间,丰二郎的身体消失了,世界颠倒了,虚假变成了真实。

“啊,我的……”这时忽然有黑影闪动。整个乐屋似乎都扭曲了。

那是——高师直。

“谁!是谁!是最近的人偶之争的真凶吧?你是谁!”是左使还是足使。还是说……难道是巳之吉?巳之吉也和丰二郎一样是这种状态吗?

“你,”师直说话了,“不是丰二郎师傅嘛。”

“谁?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人偶之争的真凶。”那东西说道,“我就想操控人偶,想得不得了,于是就这样在半夜里……”

“我知道。”是的。那天夜里,一代丰二郎也是这样讲的。没错。

八年前,丰二郎为了人偶而潜入乐屋时,一代丰二郎就已经在里头,就像现在这样,手里拿着判官的头。当时师父和那人偶就是这样讲的。

“这正是个好机会。求您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想要头。求您了师父。我给您跪下了师父。请一定,一定把我升为主使。”

“你说什么?”

“我想要头。是真的想。非头不可。”手、脚都不行。

我要改变这个如污泥一般、生死没有差别的世界。没人希望我生下来,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每个人都叫我去死,可我为什么还活了下来?我生下来就应该是死的,所以,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地狱,在另一个世界彷徨的亡魂才是我的生。所以我渴望身体。我想要成为主使,将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调换。所以师父,那个头就给我吧!给我,给我那个判官的头!

自己在八年前那个夜晚说过的话,在丰二郎脑海中复活了。丰二郎渴望着这颗盐谷判官的头,是那么想得到它,难以自拔。

“你、你还早了一百年呢!”这是八年前师父的话。“自以为是也要适可而止。我管你是谁,你的手艺

还早着呢!简直跟狗屎一样!我为什么要让你当主使!”这也一字不差,这就是自己被骂过的话。那时候丰二郎……

“没那回事。”对,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怎么不是?”

“师父,我有自信,操控人偶时的技术不比大师差。对了,今天巳之吉师傅的那场戏,那场改了动作的即兴演出,我能把他那时候的表演,从节奏到动作,都丝毫不差地演出来。”

“你说什么?”几乎完全一样。

这是八年前自己的自白。怎么样啊师父?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演得好,这不好吗?是因为我是个差点没了命的穷孩子吗?是因为父母想杀我却没成功吗?结果我还是这样活了下来啊。我不是被任命为左使,跟你一起演出了吗?你就没看出我的才能吗?要是这样,那师父你的眼睛真是瞎啦。还是说你害怕?你说怎么样啊?我还是活下来了啊。

可是,可是我真正想演的,并不是这高师直。是那个,师父手上拿着的那个。我想要那颗头。

“你是谁?!”

“我是丰吉。”

“你、你说什么?那是……我自己。”曾经的自己,要将我……

乐屋扭曲了,感觉软绵绵的。一切都混乱了,像一盏歪了的走马灯般旋转着。净琉璃的唱词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哇呀呀,你这厮,失了心疯昏了头吧,如此斩你乌帽子它破两半!

刀砍了过去。手腕抓住。这动作……阴阳之气狂乱之时,六道四生逆顺之境相克。不动亦动,死者复生。

“住、住手!你要把我……”过去的我要将现在的我杀死吗?对方刺了过来。

“住手!丰吉,你若真是丰吉,那人偶下面偷偷藏着的,那可是匕首!”丰二郎剧烈地闪动着身体躲避。因为若只是躲开人偶,是要被刺到的。

“那可不是匕首啊,丰二郎师傅。”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人偶身上怎么会有那种险恶之物呢?”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

“你就那么怕对方的刀剑吗?你现在不是应该消失不见了吗?为何还要闪躲?就算人偶会死,你不是应该也死不了吗?难道这一切不都是假的,不都只是一出戏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