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蛇 二(第2/4页)

“你这家伙可真是别扭呀。”正马舒展坐姿,伸直了双腿说道,“这篇东西毕竟是在迷信充斥的时代写成的。我并没有贬低信仰的意思,但倘若一切都得牵扯上神佛法力或因果报应,可就不该轻易采信了。”

“这全看如何解释吧?”与次郎插嘴道,“难道你认为这篇文章的内容是否属实,与记述者对这件事的解释毫无关系?”

“喂,与次郎。”惣兵卫高声说道,“乍听之下,你这番话似乎有点道理,只是照你这道理,咱们对鬼魂或妖怪跳梁的传言不就都得全盘采信了?”

“为什么?”

“因为有类似的记载。”惣兵卫说道,“突有暴雨袭来,某坟地不住鸣动,又见天现龙踪,均为某山某神降怒于人间使然——看到这种记述,咱们读者真不知该相信几分。作者的用意,想必是为了昭告神佛灵威,即使虚实混淆,也不以为意。但虽可能突降暴雨,哪可能跑出什么龙来?至于坟地鸣动一项则是虚实难判。倘若写成突如降雨,坟地鸣动,并相传天现龙踪,那么或许坟地鸣动一项,也就不至于难以采信了。倘若作者撰文时未抛神佛信仰,是虚是实,岂不是让人难以判断?”

“只能说是虚实不分吧,”正马下结论道,“总之,我国已是文明开化之国,时下的有识之士,不应再以《今昔物语集》或《宇治拾遗物语》一类古籍来充当数据左证。笹村,我想说的是矢作奉职之处乃东京警视厅,而非奉行所。堂堂一介捕快,岂能以虚构故事充当办案参考?”

且慢,剑之进伸手打断了正马的发言。“在下可没说要全盘采信。再者,要说此类古籍上的记载全是胡言乱语,不足采信,未免也过于武断了点吧?”

“哪儿武断了?”

“噢,姑且不论撰写此类记述的动机或用途,难道这类记载完全不具任何历史价值或资料性?以方才惣兵卫所举的例子来说,姑且不论飞龙现踪和坟地鸣动两项,至少记载了某年某月某日降雨的史实不是?降雨这一点应是毋庸置疑,难道这则记述完全算不上资料?”

“知道古时某月某日的天气,有什么用处?”

“这些记述可没写得这么露骨。”剑之进瞪向惣兵卫说道,“尤其是与次郎找来的这册《古今著闻集》,与其他故事集相比,是以较为平素的简洁文体记述的。不仅载有年号和地名,甚至就连亲身经历者的出身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在下才认为……”

“亦即,由于上头写有根据渡边纲之子孙亲口叙述,便代表它值得采信?”惣兵卫那张生着刚硬胡须的脸孔随着怒气不住抖动,“哼,这种东西不都是随便由人写的?”

“虽然此文内容,以今日的眼光看来似乎是迷信,但并不代表就是子虚乌有,甚至还应将它视为先人留下的珍贵记录。难道你不认为,知道几百年前的天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与次郎老老实实地附和道。

对与次郎而言,比起前去遥远异国一游,回溯往昔之旅绝对更令人心动。虽丝毫不怀正马那般对外游的向往,但若有机会一窥往昔,可是绝不会错过。

珍贵记录?惣兵卫语带揶揄地说道,“倘若是载有藏宝地点,或许真称得上珍贵,但蛇可长生不死的记载,哪儿珍贵了?”

“不,当然珍贵了 。在下原本也以为此类故事不足采信,但此文既然记载得如此明了,难道不足以佐证的确是真有其事?看来,蛇果真能长生不死。”

剑之进说完,向与次郎致谢道:“这资料可真是帮了我个大忙。或许这下就能省了麻烦的审讯。不过,若是能再添点旁证就更好了。”

旁证?惣兵卫可不甘心就此罢休。“你有完没完?难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非得拘泥于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不可?”

“这哪是无关痛痒?”

“当然是无关痛痒。不管是哪册书上如何写的,这点道理不必详究陈年古籍都该知道。蛇是绝无可能活上数十年的。想不到,你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惣兵卫痛斥道。

这番话的确有理,与次郎也不得不同意。虽然似乎和与次郎起初的态度略有矛盾,但不论对《古今著闻集》中的记述是信还是不信,这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不管是蛇还是蜈蚣、虫鱼之类是绝无可能活上数十年的。俗传龟有万年寿命,但又有谁看见过哪只龟活到了这岁数?依世间常理,这类生物的寿命皆属短暂。

当然,与次郎并无可兹证明此一常理的学识,但也认为既然这类生物大多短命,这常理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总而言之,世上是不可能有蛇能活到这等岁数的。不过,与次郎心底还是期望世上真有这种奇事。不,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正是出于这份殷切的渴盼,才会促使他特意找来这则故事。因此,对惣兵卫的一味否定,与次郎多少还是心怀抵抗。不过,再怎么说,蛇能活上数十年这种事毕竟让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