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白藤花 四

第二天。

为了一点琐事,我回去邻镇的老家,这才明白了这件事。

我办完了事,从屋里出来,信步走着的时候,有个女人过来问路了。问的却是「田鹤屋」,

「田鹤屋?那是我的屋子呢,」

女人便又说:

「不,不是田鹤屋,是隔壁的一家。是人家要我问田鹤屋,便可以找到的。」原来如此。我移了两、三步,这才突然想到了一阵事。

不是吗?这也是问路的一个好方法呢!

找代书的——被杀的男子,不是向人家问了代书吗?

如果代书只是一个目标,实际要找的是代书的隔壁呢?

我急忙赶回坡上。

在小巷子拐了个弯,路两边是并排的细长屋宇。

事件发生那天晚上,据云有人看见那男子,从巷子一角进了代书的家。

但是,重新再从那个角落一看,巷子尽头的门口窄窄的代书家和邻家,几乎无法分辨。

如果假定,看到的人是把那人进入有藤架上的叶子下垂的邻家,误以为是进了代书家,事情又会如何呢?

阿缝不在屋里。

我着了魔一般地街进去,找了个遍。

如果有谁来找过阿缝,那岂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我可还没有证实其人确已死亡,我只不过是瞥了一眼阿缝收到的信,还听她说总算死了。

好不容易地,我才从衣橱里的绢织和服里,找出了它。

托你的福,这回又总算保住了命。想到你吃的苦,觉得还不如那时候死了……深深觉得对不起你.不过再过半个月光景,该可以起来走动了,那时候药钱该可以想想办法……

漂亮的一手字,真不像个农人。

大概是久病之间,学学字打发无聊的吧,

怪不得阿缝要把此信深藏,不让我看到。

事实是:阿缝说总算死了,其实是活过来了。

——托你的福,这回总算又保住了命。

阿缝以为这回一定好不了,而接到的却是这么一封信。她必定感到被老公重生的生命背叛了。阿缝不再年轻,丈夫又只是名分上而已,何况还是长年卧病,什么事也不能做的。为这么一位丈夫的医药费,她自沉花街,苦苦干了十几年活。原本就是年华不再的,如今这样的牺牲还得继续下去,谁又能忍受这样的惨境呢?

加上如今有了我这个人。

阿缝喜欢我。她很可能希望下半辈子和我一块过安稳的日子,不受任何人的骚扰……

这样的希冀,翻转过来,便是那一番谎言。

想到这里,我忽然心口一愣。

回头一看,阿缝不晓得什么时候进来了,正站在那儿。

她那双眼,充满悲凄地看着我正在颤抖的手上的信。

「阿缝……你老公没有死,对不对?」

阿缝手上的包里叭的一声掉下。

「不是的,先生,不是。」

阿缝冲到我的胸怀里.

我们在暮色渐浓的榻榻米上双双倒下。

是的,我确实弄错了。阿缝的老公的确死了。阿缝谎称丈夫已死,也许正是下了把丈夫杀害的决心。阿缝找了个借口,把丈夫叫来这个居所,然后又用另一个借口把他引到赤间神社谋害。

只因做老公的问到代书那儿去了,于是造成小小误会,结果代书先生被捕。为了证明代书先生受了宽枉,阿缝曾提议去做伪证。说不定阿缝是想藉此,暗地里证明那个时刻她自己也在家。

我还是有不明了的地方。代书先生为什么写了那纸遗书,承担罪行呢?赤间神社的凶案,和另外两椿又有什么关联?会不会那两桩只不过是疯子做的案子,阿缝利用了它们——后面一桩与前两椿,时间上隔了那么久,就是这缘故吧。

晚上,阿缝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呆地默坐着,我没有去管她,自个儿赶同居所里,选了一个伙计,差到阿缝的故乡去。

次日傍晚时分,伙计回来了。不出所料,阿缝的丈夫大约一个礼拜前突然收拾了行李出外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我给伙计赏了些钱.要他严守秘密,入晚前来到常夜坡。

前天晚上,我起身准备离去时,阿缝抓住了我的衣裾,眼里漾着泪幽怨地看我。

「不用担心,明天就回来。」

我说着,冷冷地拂开了她的手。她那白白的手,就像一朵花瓣似地落在榻榻米上的灯影下。

不觉间,五月过去了,正逢六月五号的祭礼的日子。

夏天已近,夜风里潮水的香味浓了许多,把海岸边的咚咚鼓声吹送过来,烟火也在夜空里四散着火花。

坡上人羣汹涌。

我听着女郎和醉客的高昂嗓昔,进了小巷子。

就在这时——

阿缝家的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奸像正是阿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