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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夫人,晚餐非常好吃。”

这是简单的一餐,没有简单到让客人受辱,更没有豪华到让乌利亚认为自己是贵宾。

“全都是比阿特丽丝亲手做的,”海伦娜亲切地说,“她做的煎小牛肉是全奥地利最好吃的。你以前吃过煎小牛肉吗?”

“我记得只吃过一次,可是跟今天晚上的无法相比。”

“那应该是炸猪排,”母亲说,“你吃的可能是猪肉做的。我们家里只吃小牛肉,物资匮乏的时候吃火鸡肉。”

“我不记得有吃到肉,”乌利亚微笑说,“我吃到的大部分都是蛋和面包屑。”

海伦娜轻声大笑,被母亲迅速地瞪了一眼。

餐桌上的对话有好几次冷场,但是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乌利亚会再开话题,或者海伦娜和母亲也会另找话说。海伦娜在邀请乌利亚来家里吃晚餐之前,便已决定免受母亲的想法左右。乌利亚表现得十分礼貌,但毕竟是单纯的农家子弟,缺乏上流社会的成长环境所培养出的高雅教养和举止。然而海伦娜一点也不需要担心,乌利亚的言谈之间充满无拘无束、老练世故的风度,让她大感惊奇。

“战争结束以后,你应该打算去工作吧?”母亲问道,把最后一点马铃薯放入口中。

乌利亚点了点头,耐心地等待她把马铃薯咀嚼后咽下去,问出下一道必答题。

“可以问你打算从事什么工作吗?”

“至少可以当邮差,战争爆发之前邮局承诺会雇用我。”

“送信?你们国家的人不是都相隔很远吗?”

“也没有那么远,我们在可以住的地方住下来,有的人沿着峡湾居住,有的人住在山谷或其他可以避开强风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小镇和大城市。”

“这样啊,真是有意思。那么你富有吗?”

“妈妈!”海伦娜难以置信地瞪着母亲。

“怎么了,亲爱的?”母亲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然后对比阿特丽丝挥手,示意她收走盘子。

“你好像在审问犯人一样。”海伦娜的深色眉毛在额头上形成两个“V”字皱纹。

乌利亚举起酒杯,回以微笑。“朗夫人,我了解您的心情,她是您的独生女,您有权这样问,甚至可以说您有权利规定她应该找什么样的男人。”

母亲的薄唇噘了起来,举杯打算饮酒,酒杯却悬在半空中。

“我不富有,”乌利亚说,“但我愿意努力工作。我的脑子不错,足以喂饱我自己、海伦娜和将来的家庭成员。朗夫人,我承诺会好好照顾海伦娜。”

海伦娜有股想傻笑的强烈冲动,同时又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

“哦,我的老天!”母亲高声呼喊,放下酒杯,“年轻人,你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对,”乌利亚豪饮一口,凝视酒杯,“而且朗夫人,我得说这真是好酒。”

海伦娜朝乌利亚踢了一脚,但那张橡木餐桌甚为宽阔,她没有踢到乌利亚。

“这是个奇怪的年代,这种好酒很少见了。”乌利亚放下酒杯,但仍凝视着杯子。他脸上那抹海伦娜自认为看见的冷笑消失了。“朗夫人,我曾在这样的夜晚和战友一起坐下来谈心,说说未来我们想做哪些事,未来的新挪威会是什么样子,未来我们想完成哪些梦想。有些梦很大,有些梦很小。几个小时后,这些战友全都死在战场上,根本没有未来。”

乌利亚抬起双眼,直视朗夫人的眼睛。

“我动作快,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我喜欢的女人,而且她也喜欢我。战火仍在肆虐,我说的未来计划跟无稽之谈没有两样。朗夫人,我只能把握现在,好好活着,也许你们也都一样。”

海伦娜迅速瞥了母亲一眼,看到她大为震惊的表情。

“我今天收到挪威警署寄来一封信,我必须前往奥斯陆辛松学校的战地医院报到,接受检查。三天后我就得出发,而且我打算带您女儿跟我一起走。”

海伦娜屏住气息。墙上时钟的沉重滴答声轰炸着餐厅。母亲爬满皱纹的颈部肌肤下,肌肉不断收缩又放松,使得那条钻石项链不停闪烁。通往院子的门口突然吹来一阵强风,把烛火吹得平躺下来,影子在晦暗的家具间跳跃。

只有厨房门口比阿特丽丝的影子似乎完全静止。

“苹果派,”母亲说,对比阿特丽丝挥了挥手,“维也纳的经典甜品。”

“我只能说我非常期待这道甜品。”乌利亚说。

“没错,你应该期待,”母亲说,挤出一抹冷笑,“是用我们院子里的苹果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