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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姿挥手招服务生过来,从大汤碗里舀了一些冒着烟的椰浆浓汤。

“小心那些白色的小东西,还有那些红色的小东西。会把你烧掉。”她用汤匙指着说,“哦,还有绿色的也是。”

哈利半信半疑地盯着浮在碗里的各种东西。

“这里面有任何我可以吃的吗?”

“南姜根可以。”

“你有什么理论吗?”哈利大声地问,好盖住她喝汤的声音。

“你是说凶手可能是谁吗?有啊,当然有,多着呢。第一,可能是那个妓女,或者旅馆老板,或者两个都是。”

“动机呢?”

“钱。”

“墨内斯的皮夹里有五百铢。”

“如果他在柜台拿了皮夹出来,姓王的很有可能看到他身上有点钱,那么诱惑有可能大到让他心生歹念。姓王的不会知道那个人是外交官,不知道事后会有这么多麻烦。”

丽姿把叉子举在空中,激动地往前靠。

“他们一直等到大使进了房间才去敲门,然后趁他转身的时候把刀子插进他的背。他往前倒在床上,他们搜刮他的皮夹,但是留了五百铢,才不会看起来像财杀。然后他们等了三个小时才报警,而且王利一定有警察朋友,会帮他确定一切顺利无事。在没有动机、没有嫌犯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急着把一桩跟妓女有关的意外事件塞到地毯底下,然后接着办下一个案子。”

哈利的眼睛突然从头上爆出来,他一把抓住啤酒杯凑到嘴边。

丽姿露出笑容。“吃到红的那种?”

他总算恢复呼吸。

“这理论还不差,督察,可是有一个漏洞。”他喘着气哑着嗓子说。

她皱起眉头,“什么漏洞?”

“王利有一本私下记录的住房登记簿,里面大概满满都是官员政要的名字。每一次有人入住他都登记了时间日期,算是买个保险,如果有人要对他的店找碴就可以派上用场。可是万一客人的长相他认不出来,他也不可能跟客人要证件来看,他的办法就是跟客人一起走到外面,假装要确定车里没有别人,对不对?其实是要查出他的身分。”

“我听不懂了。”

“他把车牌号码写下来,懂吗?事后再去比对车籍数据。所以他一看到奔驰的蓝色车牌,就知道墨内斯是外交官了。”

丽姿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接着她突然转身对着邻桌,眼睛张得老大;那对客人在椅子上抖了一下,开始忙着专心对付食物。

她用叉子搔搔腿。

“三个月没下雨了。”她说。

“什么?”

她招手要账单。

“那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哈利问。

“关系不大。”她说。

时间凌晨将近三点。市井喧嚣被床边桌上电扇规律的嗡嗡声盖过去了,不过哈利还是听得见偶尔一辆重吨大卡车通过郑王桥,还有独自从昭披耶河码头轰隆隆开走的汽艇。

稍早打开公寓门锁以后,他看见电话有颗红灯一直在闪,于是按了几个钮,听了两通留言。第一通是挪威大使馆打来的,彤亚·魏格,那个代办,讲话有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好像出身西奥斯陆,或是渴望住在那里。她告诉哈利隔天十点到大使馆一趟,后来发现自己十点十五分有会要开,又把时间改到十二点。

另一通是比雅尼·莫勒留的。他祝哈利顺利,就这样。听起来他不喜欢对录音机讲话。

哈利躺在床上,对着黑暗眨眼。结果他没买那一手啤酒,那些B12注射液也还在他的行李箱里。在悉尼玩过逛吧狂欢,那次他上床睡觉的时候腿都没了感觉,但是一针维他命下去,他就像伯大尼的拉撒路一样瞬间复活。他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真的下定决心的?知道曼谷这项任务的时候?不是,要更早,几个星期前他就设了期限:小妹的生日。天知道他为什么做了这个决定,可能他只是厌烦了行尸走肉的感觉,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却浑然不觉,诸如此类的。他也不想再讨论为什么老酒鬼巴道夫现在不想喝酒了,哈利这个人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绝不动摇,不妥协,不搪塞。“我想停就可以停。”他多常听到施罗德那些人费尽唇舌,要自我说服说自己并不是彻头彻尾的老酒鬼?他就跟他们任何一个一样,是货真价实的醉鬼,但就他所知,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可以想停就停的人。小妹的生日再几个星期就到了,虽然奥纳医生说的没错,这趟旅行可以是个好的开始,但哈利决定再晚一点。哈利呻吟了两声,翻身侧躺。

他好奇小妹在做什么,她晚上敢不敢出门。她依约打电话给爸爸没有。如果她打了,他有没有勉强跟她说几句话,而不只是应个好、不好。

过三点了。虽然现在挪威时间才九点,但是过去三十六个小时里他没睡多少觉,应该毫无障碍立刻睡着才对。可是每次他闭上眼睛,眼底就会出现一个裸体泰国男孩被车头灯打亮的身影,所以他宁愿再睁着眼睛一会。或许他还是该买那一手啤酒的。等到他终于睡着,已经是郑王桥的早晨拥塞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