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另一名病患

安德鲁把被子拉到下巴,看起来像是已经准备好让人瞻仰遗容。他一边脸上的瘀青变成有趣的渐层色谱,试着对哈利露出微笑时,表情因痛楚而扭曲。

“天啊,连笑都那么痛?”哈利说。

“什么都痛,连想事情也痛。”

床头柜上有一束花。

“神秘追求者送的?”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个人叫奥图。明天图文巴也会来,今天则是你。被宠爱的感觉真好。”

“我也带了东西。你得在没人看见时才能抽。”哈利举起一支长长的深色雪茄。

“啊,马杜罗雪茄。你真是我的挪威金发好兄弟。”安德鲁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笑着。

“我们认识多久了,安德鲁?”

安德鲁抚摸着雪茄,彷佛它是一只母猫似的。“应该有一星期左右,老兄。我们就快跟亲兄弟一样了。”

“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嘛,哈利,想要打造一条能穿越辽阔阴暗森林的道路来了解彼此,其实不需要太久。有些人的森林里有修建良好的笔直道路,还有路灯跟路标。他们似乎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但还是得小心,别以为这样就能知道所有事情。因为明亮的路上看不见森林里的野兽,只有在树丛里才能发现它们。”

“那得花上多久才能了解那些野兽?”

“取决于是哪种野兽。森林也是。有些人的森林比其他人密不透光。”

“那你的呢?”

安德鲁把雪茄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就像马杜罗雪茄一样暗。”他看着哈利。“不过你早就发现了……”

“我跟你一个朋友聊过。没错,他让我对安德鲁·肯辛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那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也就是别让自己被那些明亮道路给骗了的部分。不过你自己也有一些黑暗地带,所以我用不着多作解释。”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我认识的你,是一个放弃了不少事情的人。像是喝酒什么的。”

“我想每个人都这样吧。”哈利轻声说。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对吧?你之前走过的人生全写在自己身上,写给那些看得懂的人读。”

“你读得出来?”

安德鲁把他的巨大拳头放在哈利肩上。他复原得相当快,哈利心想。

“我喜欢你,哈利。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想你知道什么事情才重要,所以别再往错误的方向钻了。在这个地球上,有数百万的孤单灵魂试图要好好生活,我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而已。我试着不让自己犯太多错。有时,或许还把这种想法视为最重要的事,试图做点好事。就是这样而已。我根本就无足轻重,哈利。了解我并不会把你带领到什么方向去。妈的,甚至就连我自己都对挖掘自我没什么兴趣。”

“为什么?”

“要是你的森林阴暗到连你自己都无法理解,踏上探索之旅肯定不是聪明之举。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根本就跟踩在半空中没两样。”

哈利点头,望向花瓶里的花。“你相信机率吗?”

“这个嘛,”安德鲁说。“人生就是由一连串机率很低的事连结起来的。举例来说,你买了一张乐透,数字是八二二五三一,其实光是买到这组号码的机率就是百万分之一了。”

哈利又点了点头。“让我困扰的部分,”他说。“就是我实在买到这组号码太多次了。”

“真的?”安德鲁呻吟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说给安德鲁叔叔听听。”

“在我抵达悉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现你其实没有被指派到这件案子的调查小组里,是你坚持要参与调查英格·霍尔曼的谋杀案。除此之外,还特别要求要跟我这个外国人搭档,当时我就应该思考其中有没有问题了。你所做的下一件事,就是用看马戏团表演来消磨时间作为藉口,把我引见给你的朋友。悉尼有四百万人,我在头一晚就认识了其中一个。就这么一个!四百万分之一的机率。后来,同一个人又再度出现。附带一提,我们甚至还用一百元打了一个很私人的赌,但重点是,他出现在英格工作的酒吧里,代表他们原本就认识彼此!又是一个四百万分之一!同时,我们正在追查一个谋杀案的嫌犯,说得精准点,也就是伊凡斯·怀特。接下来,你突然发现一个看见伊凡斯的线人。这块大陆上有一千八百万人,这么多的地方,而在谋杀案发生当晚,那个线人偏偏就正好在宁宾镇上?”

安德鲁像是陷入沉思,哈利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会给我酒吧的地址也很正常,而伊凡斯的手下还正好是那里的常客。在压力之下,他们可以证实每个人都想要我相信的事,也就是伊凡斯与这件案子无关。”